九皇子珉珉唇,终于是返回到皇宫。
“殿下,半个时辰前,三皇子来过。”御阶上,内官低声提醒九皇子。
九皇子眼帘阖了一下,目光在地砖上顿了一会,撩起衣摆走了进去。
老皇帝这辈子前半生一直被护国公压制,恨他入骨,那支一直没有踪影的玄羽卫更是他的心病,没成想,这支队伍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在太子妃盛如玥这个柔柔弱弱的后宫妇人手里!
他支着已经病入膏肓的年迈身姿,靠在引枕上,阖着眼皮闭目养神,九皇子从外头进来,撩起如枯树一般的眼皮。
免了九皇子的请安声,这才道:“事情进展如何?”
九皇子呈上那支玄羽卫的令牌,“暗卫已经窸窣落网,哪个花楼便是护国公一手建立的情报信息网……”
老皇帝这辈子的心结终于了去,纵满沟壑的眼角折起蜿蜒笑意,他起了身,九皇子自然的伸手去扶,听见老皇帝闲话家常一般的亲密语气道:“这里也没外人,你我不是君臣,只是父子。”
“依你来看,这事,顾修究竟有没有参与?盛氏一个女子,真的能有本事悄无声息将玄羽卫弄到手?”
九皇子道:“这件事本就是他查出来的,若是他要有心吞下这支暗卫,又怎会惹出来,盛氏她……”
“确实有几分本事。”
老皇帝偏过头,目光和蔼,“你就对顾修一点不起疑?”
“顾大人一直是父皇的心腹,儿臣观他心怀天下,为人表面看着冷情,却实在是个长情之人,亦有大软肋,至今连子嗣都没一个,”九皇子笑道:“父皇的眼光极好,儿臣亦觉得顾大人可用。”
老皇帝被扶着走向露台:“你对他评价倒是高。”
九皇子道:“儿臣自幼受父皇教导,许多事同父皇想法一样。”
“在这件事的眼光上确实一样,”老皇帝看着这皇宫夜色,温和道:“早早便将人笼络了过去,一道结盟,谋夺了这江山。”
温和的春风化作细细的冰渣子瞬间覆盖了原本的慈祥和蔼。
九皇子撩了衣袍跪下来,“父皇息怒,儿臣不知您这话是从何说起。”
“儿臣这太子位,是您给予的,从不曾有二心。”
老皇帝道:“你也不必急着否认,我只问你,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给朝臣什么交代?”
九皇子道:“对外就宣称是废太子余孽作乱,至于顾大人,虽说盛氏是出生镇国公府,但能缴获玄羽卫,本就是顾大人的功劳,功过相抵不追究。”
“盛氏和淙儿,对外宣称染恶疾离世。”
老皇帝:“这盛氏如此不安分,犯下这滔天大罪足以杀九族,你不废她的太子妃位份,难不成百年之后还要同她同寝?那么大的动静,朝臣尽数怕是都知晓,你这瞎话能骗过谁?”
九皇子:“人死债消,儿臣不想再去同一个死人计较。”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她给你带了那么大一定绿帽子!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怎可入皇陵,去污染祖先?”
九皇子道:“到底夫妻一场,给她体面也是给我自己体面,不过一块陵寝,给她也可。”
老皇帝看着九皇子许久,眼中是明显的恨铁不成钢:“我总算知道,为何顾修会选你继承这江山。”这人选,哪里他定的?
分明是顾修给他物色的!
老皇帝心口梗着一口深深浊气:“因你心肠宽厚,足够妇人之仁,好拿捏。”
九皇子:“父皇……”
老皇帝抬手打断他:“明日一早,将废盛氏的圣旨从六枢发下去,尸骨于闹市剖晒七日之后行火刑,骨灰撒到河里,那野种也从族谱划出去。”
九皇子:“父皇……”
“你不必再说,朕已经决定,”老皇帝道:“为君者,不可妇人之仁,该有的疑心也当有。”
“顾修这人,深不可测,为父这辈子都没看透他,你想想,他若真是纯臣,又怎会早早给自己找了退路选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威望太盛,又从无差错,这是现成的收回他鹿鼎公权力的机会。”
老皇帝躬下身,手摁上他肩,捏的用力:“人是会变的,作为储君,你当要学会弄权,平衡朝堂,牢牢将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靠虚无的人品衷心这种东西,这件事不必再说。”
“你回去吧。”
九皇子抬眼,对上老皇帝强势的命令警告眼神:“多谢父皇教会。”
“今日时辰已晚,父皇不宜太过操劳,明日再招起居郎拟旨意吧。”
老皇帝眼中闪过勉强满意的神色,九皇子又关怀了几句皇帝的身体情况,扶他去内室,这才告退转身出了内寝室。
内侍官正端着皇帝的睡前药上了御阶,见到九皇子,躬身跪下行礼。
九皇子迈进一步,走到那药前,掀开盖子,白色的烟雾蒸腾,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他盯着那幽深色药汁:“这药落了脏东西,去膳房重新弄一碗来。”
内侍官领命而去,老皇帝不知,今日他睡前饮得药里,少了一味续命的关键药,下半夜,骤然肺腑纠扯,呼吸阻塞,骤然离世。
镇国公府,丧钟声落,顾修轩笔亦落,晾干墨迹,他卷了卷轴起身,极为缓慢的扶着扶手起身。
沈星语有内务府皇商腰牌,路上戒严却倒也顺利走了出来,帝王国丧,各府都开始沿路设棚祭,镇国公府的下人倒也在搭设祭棚,只是没个像样的主子跪拜,规矩上比别的府第差太多。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口,恰好,顾修一身国丧素缟,踏出府内,右手手心握着一只卷轴,面色比那纯白的素缟还白,略宽松的衣衫下,给人一种纤薄的脆弱感。
另一手握成虚虚的拳头抵在唇边,压制不住的低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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