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男宠和爱女吵起来……
高慈金觑了觑上首的女皇,她倒是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致地侧着头,听太平与张昌宗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撕扯得热闹,把方枕拿来抱在怀里,胳膊架在枕上,头再撑在手上,看戏样兴致盎然。
张昌宗得了暗助,笑着摊手,女皇抓起方枕往前一抛,恰抛进他怀里。
太平怔住了,几十个挤挤挨挨围拢在她身边的官员也不动了。
朝会上不该有这样纵情嬉闹的场面,更严格地说,没有职权只有爵位的张昌宗,根本没有弹劾官员,尤其是群相之首的权力。
太平瞪着女皇,大大的眼睛里先是不置信,然后一下子豁然开朗。
她能为私情闯上大殿,女皇为何不能对张昌宗网开一面?她孟浪的行为,甚至给了女皇的偏爱一种解释,一个铺垫……
她终于明白过来,是谁消息这么灵通,又大胆,及时通知她高戟有难,又是谁打点好了监门卫,令她从公主府到右掖门、长乐门乃至大殿,一路畅通,重重宫禁形同虚设。
她满以为那眼生的小宫人是受上官驱遣,还乐淘淘的,自那回争吵,她一直不理她,竟肯帮她救高戟,可见毫无芥蒂,但上官只管诏狱,哪能这般本事?
太平有些恼怒,但同时也充满敬佩地直勾勾注视女皇,且不说挑男宠的眼光如何,单说把控全局,役使众人而不自知,阿娘可比她强太多了!
她缓缓放下方才撸高的大袖,整理了下艳丽的披帛,看也不看群臣,随手扯过一张空的软垫,直接跪坐下来。
还站着的尚书侍郎们顿时尴尬不已。
她坐了,地上便少一张垫子,有人慌忙去抢软垫,抢着了,却还要表达对魏元忠的支持,拿脚站着不坐下,有人轻轻嘶声,不肯在御前失态,拢着袖子往空档站,末了还是张峨眉来料理,叫小黄门多搬几张垫子,默默铺在太平身后。
令人不安的沉默,魏元忠垂首不语,张柬之愣怔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唯有姚崇慢吞吞站起来,审慎地望向张说。
“张舍人,你究竟有否说过,魏侍郎是当世伊周?”
女皇浮肿发泡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意,垂眸赞许地望了望姚崇,再把视线调向已然全员肃立的群臣,压手命他们入座。姚崇侧过身,等待同僚们纷纷迟疑地坐下,才如给争论画上句点一般,最后坐下。
如此一来,御前唯有被架上风口浪尖的魏元忠和张说,还孤零零矗立。
确实不必再多说什么。
事情昭然若揭,不论伊周的评价是好还是坏,是善意还是恶意,于储位不稳的李显而言,都是含蓄的批评,等于说这位年近五十的太子尚不能自立,唯有依赖贤相的辅佐,才能顺利继位。
“来呀——”
女皇出了声,千牛卫和张峨眉同时踏步上前,千牛卫甚至咔地拔刀出鞘。张说愕然不可置信,五指抓紧了笏板,牙齿格格有声,魏元忠很静定,垂着头一动不动,任凭处置。
“圣人!不可!”
张柬之不管不顾,伸开双臂径直挡在魏元忠前面,
女皇颇为无语,轻叱了声,“你退下!”
指张说吩咐,“把这个反覆小人送去诏狱。”
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魏侍郎也去陪他罢!”
一叠声地应是,千牛卫拖了他两个下去。
人皆噤若寒蝉,唯鸾台侍郎韦安石忖了忖,谨慎出列道。
“启奏陛下,狄相走后,凤阁内史空悬至今,若再拘了魏侍郎,这……凤阁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啊!”
“元崇啊——”
女皇随意指了指,姚崇忙出列。
“你来做凤阁侍郎,把凤阁上下好好理理,但凡是这种——”
她垂眼打量李旦,明确指示。
“这种朕贬过的人,朕手里借故逃过班次的人,或是与他们做儿女亲家,座主学生等等,一律不准留用!”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能干,连相王府长史一并兼任了罢。”
李旦两眼一黑,知道己身处境之逼仄,想安分守己都很艰难了。
早两年忍辱负重,为三哥持枪守卫,全是白费功夫。
女皇对他,总是严防死守,一条缝子不留,对三哥,却姑息纵容,明知颜夫人母女野心勃勃,专意接个软弱的回京来继位,却任由她们牢牢把持东宫,果然养出李重润这等犯上作乱的东西。
“臣何德何能?况且单是夏官便是事杂人少,再添上凤阁……”
姚崇不敢接这烫手的山芋,深深躬身下去。
女皇看着姚崇的眼睛,中枢这几个尚书侍郎,都是能臣,也各有毛病。
魏元忠不朋不党,与狄仁杰划清界限,连李武之争都置身事外;韦安石直率寡言,为人畏惧忌惮,孤掌难鸣;张柬之浑身热血且成名太晚,难免急切;崔玄暐尚少历练;唯有姚崇最识时务,历来明哲保身,但这回为打破僵局,开口得罪了张说,可见心思干净。
语重心长,手把手教他做事。
“王府长史没多少活计,你家里管事有能干的,捎带手,便管完了。”
瞥一眼李旦,“况且朕听说,阿旦倚重窦娘子,内院的事儿,不劳你。”
姚崇立刻接住了话缝子,“是!臣只管外头庄田,封地上出息。”
李旦脸上讪讪,女皇这话说的,仿佛他与半边小姨子不清不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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