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堂 第19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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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武崇训心心念念退养之所, 犹如云岩寺住持自住的小院儿,看似简薄清淡,实则杀牛宰羊, 往来无白丁。

“我与三郎, 既是父子,情同父子,自是一脉相承。”

武三思看穿了她的感慨,欣然承认。

瑟瑟却觉得他玷污了武崇训,昂然直道。

“那年在石淙, 表哥随身老带着一本房玄龄修撰的《晋书》,我不明白,司马家事有什么好看?不过是乱臣贼子, 人人得而诛之。”

武三思听得武崇训这般上心,当真随取随读,不禁一笑。

瑟瑟道,“那些故事, 连我都烂熟于心,表哥还用得着反复温习?所以他午后长歇, 书偶然跌在地上,我便去捡,恰被风翻到一页。”

“——哦?这般凑巧?”

武三思捋了捋胡子。

“果然是春风不识字,无故乱翻书啊。”

“阿翁有这个打算,何不一早与儿媳明示?”

瑟瑟不解地问,话出口便明白了。

“也对,二哥在时提不得,不然便如司马懿,狼子野心,路人尽知。”

武三思皱了皱眉,这话打在脸上,还真疼。

“四娘这个心胸胆气,三郎不及。”

武三思乜着眼,夸她身陷其中,尚能与他坐而论道。

“人各为立场,易地而处……

瑟瑟压住眼底潮热,想用二姐的话说服自己,也市恩武三思,不可迁怒,不可怨怪,上得台来便要愿赌服输。

可是愤懑的心火在胸膛跳跃,怎么都压不住。

“表哥这一生,所图无非夫妻儿女。”

武崇训处处维护他,他却处心积虑,早早预备了牺牲儿子的幸福。

“四娘寻我问话,不是为了替三郎抱屈罢?”

武三思看她冲起火来,并不自辩,反指她看案头一只简陋的陶瓮。

瑟瑟的目光迟迟挪过来,便愕然张大了嘴。

不得不承认,这父子俩的品味十分相似,这只大瓮纹饰简单,陶体粗鄙,搁在厨房便是养鱼存米的玩意儿,寻常士大夫断断不肯摆放内室,他们父子却爱不释手,把玩便能心静。

“丧亲之痛,我懂。”

武三思拔出瓮中摇曳的白菊递给瑟瑟。

最贫贱的花,最恰当的使用。

“高宗立姑母为后那年,我阿耶和大伯从并州进京,阿耶做宗正少卿,大伯做少府少监,从三品的高官——”

侧头瞧瑟瑟不解,“四娘可知少府管理何事?”

“少府监是九卿之一,掌管帝王私库,衣食起居,游猎玩好。”

武三思点头。

“掌管衣裳首饰可是肥缺,那时我才懵懂孩童,人家玩竹蜻蜓,我玩的是金镶钻的九连环。阿耶酒后狂言,可惜我无姊妹,不然皇后也做得。谁曾想,好日子才半年,忽地一道圣旨全抹了!大伯贬去濠州做刺史,我阿耶贬去龙州。”

“四娘以为房州是不毛之地,委屈至极?少见多怪!龙州还不如房州!潮湿闷热,百瘴丛生,一年之中竟无一月清净,春曰青草瘴,夏曰黄梅瘴,六七月曰新禾瘴,八九月曰黄茅瘴。如此恶劣水土,国朝不屑管辖,唯行羁縻之法,税收民政皆为土人自治。如此过了三十三年,我才再进京来!”

“原来前头梁王妃是中瘴气而亡?”

瑟瑟恍然,手里大丛白菊握的太用力,淡青汁液挤了满手,黏糊糊的。

“我的娘子……”

武三思滔滔的痛诉打了个梗,垂头丧气地撇开眼神,好半天才僵着脸道。

“那时我很会钻牛角尖儿,把是非曲直看的很重,瞧姑母起起伏伏,一时风光无限,一时人人践踏,便觉得卷进去很傻,不如做个田舍翁,只要夫妻美满,儿女可爱,不也很好?我在龙州娶妻生子,我与娘子……”

“我的娘子……”

他再三起头,总说不下去。

面上情绪交织,一忽儿哀毁一忽儿幸福,还有种根本不想细说给外人听的敝帚自珍,许久方笑着总结。

“我的娘子,很好!”

不知怎的,瑟瑟跟着心头一松,也笑出来。

可武三思的面色旋即僵直。

“是我傻,以为人到无求品自高,我家园子名为留园,一石一木,夫妇俩亲力亲为,可我留不住她,她生了那病,起初不过懒散些,次后药石无效。土人说离开龙州便可治愈,我却没本事带她走,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圣旨又来。”

“这回进京却未封官,只办些莫名其妙差事,一时并州挖出谶语,一时说武家乃是周平王少子姬武之后裔,唯族谱遗失,着重新编撰。这话闻所未闻,又从何编来?我焦头烂额,日夜不寐,娘子却等不得……连我的长子!”

武三思擦了擦额角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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