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走神,武崇训只得住了嘴。
屋里静悄悄的,唯李隆基还在外头跟杏蕊呛呛, 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能打, 他急了,拆下横刀砰地拍在廊柱上,嗡嗡回声,激起一片咿咿呀呀尖叫。
“还有王法么?!”
杏蕊腾起火来大喊。
“那几个死哪儿去了?下三滥的王八羔子,换你这狗东西顶雷!”
瑟瑟听得笑起来,武崇训抿着唇看她。
乱象纷纷,人人面目全非,唯有这里凡事照旧,点着他不喜欢但终于闻惯的玫瑰熏香,垂着他不喜欢但终于看惯的翠绿帘幕。
他真不想离开这安乐窝。
笑够了,她又有些惆怅,喃喃道,“四叔信不过你,外头那个是谁?”
武崇训一怔,果然是他的瑟瑟,眼明心亮,一丝儿不走眼。
摇摇头表示无关紧要。
“阿漪……”
他问,“这名字你喜不喜欢?谐音行一。”
想说儿子团团软软,比骊珠、琴熏可爱万倍,却无人为他的出生庆祝。
“二哥何罪之有?”
她根本不理他话茬,只惦记自家人口。
多亏孕中脂粉一概不用,不然泪水和着胭脂,绝非美景,倒是凄凉红泪。
“二哥不过是替阿耶操心!”
“太孙确有不当之举。”
武崇训的脊背挺起来,拔除自己,尽量公正地评论。
历朝历代忌讳储君与边将交接。
李重润不是太子,但年轻秀拔,俨然东宫旗帜,他坦坦荡荡,心底无私,但他却不明白,圣人要防的不是他,而是奔他而来的人。
“不是!”
瑟瑟激动向前,两臂撑住武崇训胸口,像摁着堵实墙,又硬又冷。
“二哥担下马场,只有一片公心,并非要夺权!”
武崇训哦了声,不予置评。
瑟瑟不管不顾地喊起来。
“那马来之不易,不论是谁偷了抢了,都是为国朝立功!”
武崇训竟不接她话,也没有耐心安慰,反指窗外。
“嫡长既除,顺序往下数,咱俩便是众矢之的,还有相王……你别忘了,太孙一去,李成器便是嫡长。”
瑟瑟一时窒了口,陡然清醒了,复又坐回去抵着墙。
武崇训嫌胸前空落落的,便下了榻,踱步到支摘窗前瞧外头的动静。
李隆基已然偃旗息鼓,正倚着美人靠生闷气。
晚开的红杏斜斜伸出一枝,似灵蛇游走,贯穿过格栅,垂吊他眼前,在夜色里显出嫣红的春意,少年人欣赏不来婉约的景致,挥臂去打,顿时落花纷纷。
至于他的弓矢、横刀,全被杏蕊得意洋洋踩在脚下,不过区区绣鞋能造成什么损害?抢回来仍是锋利的武器。
武崇训瞧着红杏,觉得那宛然歧伸的姿态有些熟悉,回头望了她一眼。
“四娘……”
瑟瑟的心思全在两姓序齿上,随口嗯了声。
“我记得有枝花钗十分别致……怎不见你用?”
瑟瑟顿住了,油煎火旺,他还有心思问这些?
“如今他是李家嫡长,你是武家嫡长,也不遑多让啊!”
这个可能性已然推翻许久,现下重新捡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拿武三思比李旦,武崇训比李成器,圣人会作何选择,简直不必多问。
——难怪!
他说孩子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嫡长尽丧,顺序往下寻摸,就显出他们两口儿来,再加上这融合了李武两姓血脉的阿漪……
他何止是武家孙辈中第一?
他简直是两姓宗室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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