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怀阳大长公主离宫前得过提醒,不好多说,只道,“我入宫时梁王也在……梁王是长辈,见一面为好。”
“当然。”盛仪郡主点头,“桓明达也不是有意的,娘帮我请他们进来吧。”
“你懂事了。”大长公主欣慰道,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明湘本来也想过来看你的,但似乎还有朝政之事分不开身,托我转达明日再过来。”
盛仪郡主道:“这有什么,我难道还要和她计较这一时半刻吗?”
大长公主颔首:“我也是这么告诉她的,然后明湘就指了几个鸾仪卫跟我过来,说让今日随同你出行的侍从客卿都出来见一面,好叫他们问几句话。”
盛仪郡主愣住:“这…也值当出动鸾仪卫?”
大长公主往日最怕麻烦,今夜或许是在宫里听了些秘闻,格外谨慎:“明湘是一片好意,你便叫人出来,问几句话吧。”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湘派了人来,大长公主又开了口,盛仪郡主当即便命侍从去叫人。她动作一大,牵动了腿上伤口,顿时又痛的眼泪汪汪:“嘶——”
大长公主看得心疼,按她躺下:“你先躺着别动,娘去替你应付好了。”
盛仪郡主眼泪汪汪缩进锦被:“多谢娘——嘶,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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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世孙这半年来爱好赌马,屡屡背着梁王和世子参赌,今日他带着惊了的那匹‘玉狮子’前去参赌,赢了笔大的,喜悦之下在迎芳楼请客,玉狮子就拴在迎芳楼门口。”
“那怎么会惊了?”明湘问。
前来回禀的鸾仪卫神情略有些古怪,那是由于想起了梁王在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的表现:“郡主不知,赌马这种事,其中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譬如给马喂药,据梁王世孙交代,玉狮子用了药之后会格外兴奋些,但跑完之后药性就散的差不多了,一般不会失控,或许是这次药用多了……”
明湘沉吟:“人都问询过了?”
鸾仪卫应道:“是,盛仪郡主身边的客卿护卫,侍女随从,梁王世孙身边的护卫都问过了,暂未发现可疑之处。”
这种问询是很简单的问询,快但很难深入。鸾仪卫觑着明湘脸色:“郡主若有疑虑,属下再带人细致盘问一遍。”
明湘用力按了按眉心。
夜已经很深了,她困倦起来,垂下眼时望见自己的手正松松攥着,指节轻微发白。
她一点点松开手,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
不能这样。明湘心想。
从再次听到和陆彧有关的消息开始,她就绷得太紧了些。曾经和陆彧相关的卷宗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睡梦里都是母妃恐惧的神情和含泪的眼睛。
但陆彧已经死了,那片笼罩了母妃半生的阴云早就散去。而他的儿子陆兰之,不值得她那样惧怕。
她们母女挣扎了整整十八年,十八年苦心筹谋,就是为了挣脱那只阴云中探出的手掌。
“不能这样。”明湘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摆出这副疑神疑鬼、惊弓之鸟的模样,岂非未战先输?”
“不必。”明湘揉着眉心慢慢思忖道,“既然没什么可疑之处,就不必分太多精力在这件事上,照旧例留几个人盯一盯就罢了。”
鸾仪卫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明湘端起案上茶水喝了一口,她心里存着事,也就没注意。一直到茶喝了大半,才发现这是桓悦提神用的浓茶。
她扶着额头苦笑一声,正值桓悦从屏风后转进来,走到桌边定睛一看惊异道:“皇姐怎么把这盏银针喝了?”
明湘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心之失:“你把账本给杨凝看了?他怎么说?”
桓悦朝她比出个一切顺利的手势:“杨凝是个聪明人,也能忍,他知道怎么做对他最有利。”
“当年杨凝调任回京时,皇祖父曾经夸赞过,说叶问石善思,李安闲善断,杨磬持善忍。”明湘徐徐道,“不过他忍了这么多年,一直只有个少师的虚衔,也该动一动了——谋定而后动,谋固然重要,但最终还是要着落在那个动字。”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桓悦:“你许了他什么?吏部,还是礼部?”
桓悦笑了起来:“知我者皇姐也,礼部。”
明湘颔首:“看来你心中对吏部和首辅之位都有了成算。”
她不再多言,看了一眼时辰:“你现在就寝还能睡半个时辰。”
“现在睡下就起不来了。”桓悦在明湘对面坐下来,一手支颐撑住脸,眼下青影隐现,“等朝会结束再回来休息,皇姐倒是可以去睡……哦,皇姐你现在大概是睡不着了。”
明湘扶着额头哀叹一声:“你的茶未免也太浓了些。”
桓悦手一松,伏在了小几上:“皇姐陪我说会闲话吧。”
辉煌的灯烛光芒下,明湘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底闪烁起一层波光,乌鸦鸦的睫羽垂下,眼底青影越发明显。
她心底生出些怜惜来,伸手过去抚了抚桓悦的发顶,轻声道:“好啊,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
桓悦微微侧首,目光追逐着明湘腕间垂落下来的赤玉珠链,这个动作让他的眼梢扬起柔和的弧度,反而将白日里那种浓酽的丽色淡化了些许:“皇姐给我讲讲鸾仪卫的案子吧。”
明湘道了声好,从脑中挑拣出几个有些趣味的案子,加以修饰一番说给桓悦听——皇帝是想听有趣的故事,其中那些血腥的、残酷的、牵涉进朝堂争斗的、罗织罪名的细节,当然全都没有必要讲给皇帝听。
她其实很想睡觉,然而那盏浓茶又让她陷入了意识疲惫而身体精神的境地。于是尽管明湘说话仍然有条有理,声音却比往日显得更柔软而温吞,慢慢飘散在长夜的宫殿里,仿佛一场动人的温柔梦境。
“是怎么确定‘睡莲’呢?”桓悦突然开口提问,“睡莲身份机密,如果他们巧言搪塞,将自己的地位淡化,很难判定他到底是真正的睡莲,还是一个附从于睡莲的棋子吧。”
这个问题其实问到了关键的节点上。许多睡莲伪装的身份有一定地位,或是巧妙通过结交、姻亲等方式,将自己绑到了某些贵胄的船上。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南朝拿捏住了把柄,不得已出卖情报,而非土生土长的南朝暗探,其实是有一定蒙混过关的可能性的。
“不。”明湘轻轻道,“恰恰相反,南朝发展的暗线有可能隐匿,但采莲司派入大晋的睡莲,一旦被抓进北司拷问,很快就能验证身份。”
这和桓悦一贯的认知截然相反,讶异道:“为什么?”
“能被冠以睡莲称号的南朝暗探,都是采莲司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存在,他们手中往往掌握着采莲司交付的海量资源——当然,也有例外。”明湘顿了顿,慢慢道,“但不管怎么说,采莲司对他们极为重视,很多睡莲甚至潜伏几年、十几年都不会与采莲司产生联系,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减少他们暴露的可能性,一旦联系,传递出的信息也将是最为机密致命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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