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了!”
他来不及去捡被扔远的黄布,快步过去挡在女鬼和太阳中间。
“你有没有事?真的抱歉……”
身侧扶上一只手,他转头,声音轻了好几个度。
“没事的,”他指的是女鬼轻推自己的动作,“我替你挡着太阳,不用怕麻烦我。”
“你不要害怕,我姓吕,吕弄溪,神农氏本家嫡系,”他简单地介绍自己的身世,表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摆平,“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有我在,他们也不会难为你。”
“吕?”
吕弄溪听见自己的姓从这位女鬼的嘴里吐出,脊背莫名爬上一阵疙瘩,回话都卡了一下。
“……是。”
“好,小吕,”小玖朝他笑,“谢谢你,让我一下。”
吕弄溪身体快过脑子,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站到了一旁。
他试图弄清自己的身体方才是收到了谁的指令,懵在原地,抬头见女鬼维持着方才与他的笑脸,朝不远处的怒目向此处的同伴平和道:
“小朋友,把伞还给我。”
人群中心,毫无遮挡的烈日下,所有人注视着那道盘坐在地上的身影,向前伸手,摊开一只莹白透明的掌心。
那手掌太细,太纤弱,约摸着五指张开也握不全黄伞的一绕,叫人怀疑是不是已经被日头晒融了一圈。
此时此刻,没人说话,不知道是默契,还是空气中正散布着无形的禁忌。
那只好像在强光中越来越淡弱的手掌应该是有什么魔力,盯着它默默不语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鬼也转身,连妖也侧首。
许多双眼瞩目着,直到那只手掌里真的落下了那柄破黄伞。
小玖重新开始吭哧吭哧地鼓捣那破布。
吕弄溪难以置信。
刚才,同伴拿自己的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拭过被地面弄脏的黄伞,卑躬屈膝,双手敬上,稳稳呈到那掌心。
——尽管他眼中屈辱和不情愿几乎要破框而出。
“谢谢。”
女鬼神色没什么波动,连礼貌都如出一辙。
吕弄溪的腿还不能动。
眼睛能看见两腿还在,大脑却无法施令其动一步,他猜到该是女鬼用了什么法术,却也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的法术。
他所见过的法修,施法的阵仗多是怎么壮观怎么来,最好风云变色、天地翻覆,以显术法之神威。
方才那两句话,连一两风都没吹动,却结结实实把他们两人框了进去。
周围的人群好像慢慢醒过来,窸窣私语也多是惊讶和困惑。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是怎么做到的?”
尽管到了这份上,吕弄溪不知怎的仍然觉得在那里裹黄布的女鬼不是恶鬼。腿开始有了点麻麻的知觉,他不熟练地摆动,要挪过去问个究竟。
刚艰难地动了半步,有谁就从身后先他而前,撞得他好几个趔趄。
骂人的话卡在喉咙里,吕弄溪看清这个越过他的人……不对,是妖——
长了一对龙角。
·
那种话才说两句就头晕眼花,放在以前绝不至于。
虽然兄弟姐妹里就她的修为最差劲儿,最后哥哥姐姐们都圆满羽化了,只有她还不够格。但却只有她,拥有连父母也没有的能力,所有叔叔阿姨都啧啧称奇,说上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有言灵的神,是盘古。
言之所至,所念成真。
彼时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现在要个伞也费劲儿。
小玖扯两下布就得停下来歇会儿,身体只允许她慢悠悠地来,奈何头顶的烈日又催着,两相逼迫。
是得给自己找个壳子。
她被晒得发懵。
等下次吧。
她觉得累,不想整这破布了,干脆停下一切动作静止,坐等太阳把自己元神晒散了,等下一个百年千年再聚回来也行。
“娘亲?”
一声呼唤叫醒了她即将开始的百年好梦。
小玖睁开眼。
身前站了个高个子,她现在有点儿看不大清他的脸。
那一声“娘亲”的确亲切,眼睛依稀辨别出面前那身形头上有对她熟悉的角,可往下的头发却是黑色。
对上了一半。
“小二吗?”
她出声确认,努力眨去眼前的模糊。
没听到回应,但也有可能是她现在连听也听不清了。
小玖揉眼睛,晃晃脑袋,觉得好像好些了,又抬头,准备再确认。
“小……一?”
她吓了一吓,以为自己眼睛揉坏了,不然怎么顷刻间又换了另一个人。
这人跪坐着,比她高了一个半头,上身前倾着向她靠近,嘴巴一开一合地在说什么。可惜刚刚揉眼睛的时候忘记连耳朵一起敲敲了,所以现在她还是听不见。
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向自己,小玖小指勾了一缕摩挲,感觉太熟悉。
抬头,咫尺处,那双离得过分近了所以终于可辨明的眼睛,被纤长的睫毛切得碎碎的目光丝蔓一般将她缠紧,攫出脆弱元神剩下的最后几丝气力。
耳朵好像突然复明,但也有可能没有,只是自己消失前的幻觉。总之,在意识沉沦前,她听见自己说:
“头发长长了,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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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玖的能力是言灵,即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她不常说祈使句,说了的话对方执行起来就很机械,她觉得没意思。
虽然她很擅长使唤人,也没想给他人拒绝的权利,但是语气总是会加个“行不行”“好不好”……仔细琢磨一下挺可爱的(挠头)
关于天谴:简单地说,就是长幼有序,“序”错了就会被雷劈。
之所以设定为神农氏搞出来这一套礼法,因为人们会耕种和畜牧之后就学会了定居,定居了之后才出现之后一系列的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
本文这此处(包括之后)似史非史的设定,查了点资料,经不起推敲,在本文中就如此浅薄地设定了,也请大家不要细究,看个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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