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站在院中,看不见外面。
她一下一下顺着许君赫的后背,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小狗。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马上就不痛了。”
许君赫把狗牙都要磨秃了,满腔怒火难以宣泄,忽而感觉爪子处落下了温凉的液体。
他恍然一抬头,就看见纪云蘅的眼睛正往下落着豆大的泪珠,她瘪着嘴,用力地吸着鼻子,极力抑制着哭声。
但到底还是委屈,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滚落,她抱着小狗在树下坐下来,用袖子用力地蹭着眼睛,不多时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纪云蘅是个奇怪的人。
她被威吓,被刁难,被小狗追着咬,都未生气。
却在有人说了她母亲,哪怕只是一句,就勃然大怒,冲上去跟人动手。
她被人踩低,被言辞侮辱,被人打了一巴掌时,也没落泪。
却在小狗挨了一脚之后,抱着小狗哭得止不住。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许君赫被踢中的地方,落下的泪打湿了他的爪子,连带着头上的毛也湿淋淋的。
许君赫因为疼痛无法挣扎,就这么让她抱着。
纪云蘅倒也没有哭很久,因为天很快就黑了。
她擦干了眼泪,小心翼翼地将许君赫放在地上,而后去点上院里的灯,开始将婢女们翻乱的东西整理回原位。
许君赫趴在地上,安静地看着她忙活。
纪云蘅忙出了满身的汗,去后院打水沐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站在栀子花树下,像往常一样问许君赫,眼眸亮晶晶的,“学学,跟我进屋睡吗?”
以往许君赫并不会回应,一来是他不喜欢纪云蘅口中的“学学”二字,二来是屋中闷热,他更喜欢趴在树下。
只是今日不同。
他想起纪云蘅总是坐在院子或是站在墙边发呆,那些她望着墙外的天空时的眼眸里,藏着数不尽的孤寂。
在“学学”这只小狗被带回来之前,这小院里只有纪云蘅一人。
许君赫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上位者,心中容不下仁慈。
只是穿成小狗之后本来也什么都做不了,加上这小傻子总是重复着请求,那么他姑且进屋坐一坐,被她当作陪伴也无妨。
他应声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被纪云蘅欢欢喜喜地抱起来,往屋里去。
只是纪云蘅再想摸他,就不能了,总是被他闪躲。
纪云蘅已然知足,跟小狗说了会儿话,没得到回应也不介意,然后自顾自躺上床。
今日实在是太累,她合上眼就睡沉了。
许君赫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小半时辰,随后也蜷缩起身体睡去。
隔日,纪云蘅醒得早,小狗已经坐在床头用圆溜溜的眼睛
看着她,不吵不闹十分安静。
纪云蘅一醒来看见乖乖小狗,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坐起来揉了它一通,随后更衣洗漱。
时辰还早,朝阳正初升,纪云蘅站在院中,清凉的风千丝万缕地穿过栀子树,吹了满院的芬芳。
纪云蘅喜欢这样的早晨,思及今日无他事,便站在院中背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
纪云蘅往前走几步,语调慢慢,香甜的风吹动柔顺的长发,轻轻飘扬,“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喂。”
乍然一声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纪云蘅满含情感的背诵。她惊了一大跳,蓦地转头循声去看,就看见身后的墙上正坐着一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穿着雪白的织金衣袍,墨黑长发披落两肩,头上的金冠闪烁。
朝阳洒下大片金光,将少年坐在墙头的影子投在地上,与纪云蘅站立的影子落到一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纪云蘅,意气飞扬。
“飞云冉冉蘅皋暮。”许君赫问她:“你的名字就是取自这句?”
纪云蘅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吓得一声不敢吭,立马跑回了自己的寝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从里面给闩住。
许君赫从墙头上翻下来,轻盈落地。
他倒没有立即去拍门喊人出来,而是走到小狗面前。
接连好几日他都变成这只小狗,如今总算能够看清楚小狗的模样。
是一只浑身白毛的狗崽子,毛发微卷,瞪着两只傻不溜球的圆眼睛,正兴奋地摇着尾巴,歪着头看他。
许君赫瞥见自己今日穿的衣裳,顿时不爽。
他将小狗提起来,一只手就能将狗崽的半个身子给攥住,往肋骨处摸了摸,没断。
昨日疼得他许久都没能入睡,还以为给踢断了,看来是没事。
许君赫检查完小狗随手放下,偏头朝紧闭的寝屋一看,就见纪云蘅趴在窗边,将窗子悄悄拉开一条缝,正透过那条缝观察他。
被许君赫发现后,她又赶紧把头缩回去躲闪。
“我看见你了。”许君赫说。
纪云蘅吓得心脏狂跳,听见了话也不回应,躲在窗后希望他赶快离开。
“纪云蘅。”
许君赫直接唤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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