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前,他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坐在工信部与国防部两边的人对面。
那时离他寄给于今清那封信,已经两个月,没有任何回应,而工信部与国防部这边已经不能再等。他握着钢笔,迟迟没有签下名字。
对面一位两杠四星看着他,笑着说:“这就是今年最后一批了,还没想好?”
陈东君看着他那张慈祥的笑脸,“我有一个问题。”
大校笑得和蔼可亲,“说。”
“配偶需要经过审核,是什么样的审核?”
“你放心,只要是普通姑娘,一般都能过审。”大校调侃他,“你要想谈个外国妞儿,可能就有点问题了。”
陈东君握笔的手一紧,想到自己那封信,信的那头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还有自己的人生,有无限种可能。
大校不着痕迹地研究着陈东君的神色,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中国飞机制造现在是怎么个情况么?”
“几十年过来,我们的研发都以模仿为主,人家卖飞机给我们,没图纸的,只能拆了、测量,绘制,再自己生产。这些你应该都有所了解。买也买不到顶尖的,空军那边牺牲那么多人,就为了搞到一驾AH的3字头,现在还没搞到。”
“三十年前,我们拿着苏联的飞机翻图纸,发动机零件上有个孔,技术员就照葫芦画瓢给画下来了,后来批量生产,全带着那孔。”大校眼中划过一丝沉痛,清明的眼珠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浑浊,“试飞员是顶尖试飞员哪,也架不住那孔其实是苏联飞机的一个制造缺陷。人命就这么一条一条填进去,无底洞。”
陈东君低下头,“我很抱歉。”
“你是该抱歉。”大校盯着他,“所有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只有你不知道。你简历很亮眼,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人,还是早点走的好。”
“不,我就是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才非常谨慎。我不为我的谨慎道歉,我为我身处的行业道歉。”陈东君的手指轻轻扣了一下桌面,抬起头来,眼神锐利,“而且,您的观点,有些过时了。中国军用机的问题不在这里。”
大校眼睛一亮,“有点意思,说说看。”
“现在已经不会出现三十年前照猫画虎的事,没有一个研发人员会搞不懂原理就生产。中国军用机的问题是整个制造业的问题,原装配件二十年寿命,换了国产,三年不到。我们不是弄不懂,我们就是做不出。加工工艺,理论与操作脱节,才是最大的问题。”
工信部的领导若有所思,“是这样。”
“空军的牺牲,换得来一份图纸,换不来中国的制造能力。”陈东君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声音平静,“我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毕竟儿女情长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人生百年,陈东君的躯壳可以等,陈东君的理想已经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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