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潘玉道:“是我将你带来的, 自然要照顾你。”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敲门,鱼郦躲到屏风后潘玉才去开, 隐约听见女子阴柔的声音飘进来:“将军, 相里先生请您过去。”
鱼郦从屏风后偷看, 见来请潘玉的是一个从前在昭鸾台的姑娘,鱼郦记得她的名字,筱梦。
潘玉应酬完她很快回来,嘱咐了鱼郦一些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刚走,鱼郦便摸了出去。
她是潘玉带回来的,又有甲胄护身,走到哪里都畅行无阻。她特意观察封顶,发现除了潘玉的寝阁,还有一间宴客的稍微宽敞些的屋舍,四周错落着几间小屋,应当是身份高的人居住。
已近黄昏,宾客络绎上山,被人带去了那间宴客的屋舍。
鱼郦想要靠近,奈何守卫森严,还未走到屋舍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她怕暴露身份,没有强求。
顺着来路回去,走到僻静处,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松柏迎风摇曳,翁郁茂密的树丛后有倩影依然,声音中带着哽咽:“我前些日子想下山给尚宫上柱香,报了相里舟他愣是不许,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开始限制咱们的自由了吗?”
是刚才来请潘玉的筱梦。
鱼郦顿住脚步,悄悄摸了过去。
树后沉默了许久,方才传来女子阴柔的嗓音:“咱们寄人篱下,还是多多忍耐吧。”
鱼郦身体略微僵硬,因为她听出这是鱼柳的声音。
筱梦并没有被她安慰住,纤秀的身体一抽一抽,抹起了眼泪:“前些日子相里舟还试探我,说是他手下一员大将看上了我,想娶我做续弦,我说了不愿意,他便阴阴阳阳地说了些难听的话。这算怎么回事?从前在周宫时,主上和尚宫从来不会强迫我们嫁人,怎得到了这里竟是把自己卖给了相里舟一样?”
“岂有此理!”鱼柳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她气道:“我早就觉察出,自从蒙晔和窈窈死后,相里舟对咱们的态度就变了。他是觉得咱们没有了依靠,往后只能任他拿捏。”
筱梦眼泪婆娑地说:“姐姐,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咱们不该投靠相里舟。”
“可是这天大地大,除了相里舟的军营咱们还能去哪儿呢?相里舟再坏同咱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落到魏军手里,那怕是连命都要没有了。”
鱼郦有片刻的失神,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发出细弱的声响。
鱼柳警惕颇高,忙喝道:“谁在那里偷听?”
她出来,只见此处空荡荡,只有一个瘦小的士兵跑过,背对着她看不清脸。
鱼柳来气,冲着士兵的背影大骂:“还是不是男人?专会偷听女人说小话!”
筱梦抽抽噎噎地跟过来,冲鱼柳道:“你要小心说话,仔细叫人传到相里舟那里,这无根的东西对这些话特别在意。”
鱼柳道:“我从前在统领、尚宫甚至主上面前都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到了这里还得看他相里舟的眼色行事,真是憋屈。”
两人牵着手渐行渐远。
鱼郦察觉到人走了,才停住脚步回身看她们。
两人都是素净的衣裙,在一丛花团锦簇的热闹中犹显落寞,像是被世人遗落的孤花,在苦苦挣扎。
她压下心头酸涩,飞快奔回了潘玉的寝阁。
找出纸笔将她刚刚探查出来的封顶布局、守卫、换防频次画下来。
画完后她将纸笺摆在桌上晾干,跽坐于书案前,望着那张舆图出神。
她从回来的路上就在想,魏周之间是不是非得有一战?
大周早就灭亡,盘踞于此的散军游勇是不可能撼动日益稳固的魏朝,就算战,也只是蚍蜉撼树徒增死伤罢了。
况且战火一旦燃起,蜀郡境内必血流成河,到时恐怕还会波及到普通百姓。
这么多条人命去为大周的残骸而殉葬,值吗?
她思考了许久,全神凝注,直到寝阁的门被推开。
她慌忙收起舆图躲去了屏风后。
一个有些怪异的、尖细的男子声音传来:“司掌柜请。”
隔着屏风,鱼郦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到了原先她坐过的书案后,紧跟着的竟是今日做寿的主角相里舟。
相里舟一身大红寿袍,金冠束发,看上去实在怪异。
鱼郦忍住恶心,悄悄探头。
相里舟敛袖为对方斟了一瓯茶,客气道:“司掌柜今日见到吾侄玉儿了,对他可满意?”
原来对方就是城中首富司南,那个相里舟想要拉拢联姻的。
司南是典型的儒生长相,圆脸剑眉,瞧上去一团和气,脸上总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他道:“潘将军少年英才,我哪有不满意,只是我那妹子自小被宠坏了,顽劣骄矜,只怕配不上潘将军,这事还是再议吧。”
听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司南还不太愿意。
鱼郦心想,这是个聪明人,如今局面未明,舍些钱财给相里舟求得一方庇护就是,若是贸然同他联姻,待将来魏军灭了邑峰开始清算,有这层关系在,怕是摘也摘不干净了。
她就喜欢聪明人。
相里舟的声音明显不悦:“司掌柜是不想与某结亲家吗?”
司南冲相里舟拱拳,抱歉道:“相里先生这是哪里话?先前司家的镖银被劫走,多亏先生施以援手才追回,既避免了财帛损失也保住了司家百年的声誉,我对先生自是感恩戴德。可是先祖有令,我司家历代经商,万不可与朝堂有任何攀连,这门婚事就算我应下了,在宗族那里也是通不过的。先生尊贵,我们小商贩不敢高攀,但若先生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吩咐司南,司南必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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