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地界藏不住秘密,何况姜冬月过年都没?回来,别说石桥村的乡亲了,连村头鸡鸭鹅几乎都知道她在魏村照顾亲妈又发?丧了。
马秀兰自然也不例外,初二趁唐霞回娘家,又是嘲姜冬月白费力?气?糟践钱,又是骂唐墨软骨头掌不起家,干啥全由着?媳妇,叭叭叭地埋怨了老半天。
唐霞本就和大哥一家关系差,自从李建军找工作没?沾上光,被迫进城打零工,钱少事多离家远,更是把面子功夫都扔了,连着?三年没?给侄子侄女发?压岁钱。
前两年唐墨觉得她手?头紧,偷偷给李木子和李木轩发?十块二十块,给她塞两三百,今年不知道为啥转了性一毛没?出。
唐霞心里憋气?,坐着?小板凳跟马秀兰诉苦,母女俩越说越投机,生生嗑了五斤炒瓜子。
当时不觉怎样?,第二天喉咙就肿了,喝水仿佛针扎似的疼。
刚恢复差不多,唐霞立刻骑自行车奔到石桥村,进门脚撑没?停稳,就急乎乎地问马秀兰:“妈,姜冬月从她娘家回来了?”
她来得挺巧,唐贵与?刘小娥在外面出摊,唐旭阳在板厂干活,唐耀阳也在村西疯跑,家里就马秀兰一个人刷翁鞋,说话?没?啥顾忌:“早回来了,初四那天我去小卖部打青酱醋,正撞见老黑开?三蹦子带她。那脸色黄得呀,难看死了。”
“哎哟,这就难怪了。”唐霞自去屋里装一兜瓜子,坐板凳上翘着?腿,“她娘家有仨兄弟,老大媳妇的妹妹你?猜是谁?就是西康村那户卖烧饼的!建军他妈经常买烧饼,论?起来挺熟识呢。”
“妈你?离得远不知道,姜冬月在她们村儿?可威风了,仗着?有点功劳,白事说咋办必须咋办,吐口?唾沫就是钉,活把她大嫂气?病了,二嫂也进卫生所输液了……”
唐霞添油加醋将自己听说的消息糅杂在一起,狠狠泼了姜冬月几大盆污水,临了拍拍胸口?,“我早看冬月嫂子心肠硬,没?想到手?段也辣,竟然能压住娘家三兄弟,好像还把两个侄子给骂了,嫉恨他们吃公?粮,啧啧啧。”
马秀兰叹气?道:“嗨呀,她要没?点本事,能挑拨得你?大哥跟妈离心?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以后多防着?点儿?。”
唐霞:“我现在躲着?姜冬月走,以后过年也躲着?走。大年初一上坟,谁看见她不嫌膈应?”
乡下人每年给逝者烧两回纸,清明和周年。林巧英在春节过世,按习俗确实需要初一烧纸祭拜。
唐霞说得痛快,话?音落在马秀兰耳朵里,就有点不对劲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谁能活成王八岁数?对上哪天咽气?是哪天。”
“嗨呀,我就那么一提,妈你?甭往心里去。”唐霞匆忙将舌头拐个弯儿?,“大嫂是挺孝顺,可惜她妈脑筋太轴,放着?亲儿?子不用,天天住大哥家吃喝,住医院恐怕没?少花钱。”
马秀兰立刻沉了脸,鞋刷子“桄榔”扔台阶上:“谁说不是呀?问老黑他啥也不吭,给冬月瞒着?盖脸面,打量别人不知道呢。”
在马秀兰看来,唐墨无论?怎样?疏远都是亲儿?子,血脉关系超越一切,所以年根底下趁着?姜冬月长?住魏村,跑了好几趟劝唐墨捏紧手?指缝。
庄稼汉挣钱不容易,这边花多了那边就少,怎么能把钱扔给外人? 结果唐墨并不领情,笑笑那丫头片子还敢冲她甩脸色,简直是猪油蒙心,忒糊涂了!
“妈,你?想开?点吧,大哥现在满心满眼全是他媳妇,咱们自家人比不了。”唐霞阴阳怪气?地拱火,“今天我刚走过桥头,就听陈嫂子说他俩跑青银县买了半扇牛肉,寻思着?能喝口?汤呢。进家门一看,你?这儿?连根牛毛都没?有。” 马秀兰哼了一声:“哪来的牛肉呀,还半扇?你?大哥买的净是下水料,白给我都不要。肯定是冬月的主意?,撺掇老黑整那些花哨东西。”
唐霞:“唉,啥时候我学会大嫂的本事就好了,自己指东女婿不往西,真叫人羡慕。”
马秀兰对亲闺女的事情格外敏感,听见这话?都没?顾上骂媳妇,慌忙问道:“小霞,你?今天咋一个人回来?没?跟建军又吵架吧?”
“没?有,建军在家带孩子呐。自从上次公?爹骂了他,老实多了。”唐霞把瓜子盘端出来,咔咔地嗑个不停,“他蹲监狱我在家守着?,整整三年哎,搁谁家不得把这样?式儿?媳供起来?”
“对了妈,我大嫂还卖衣裳不?她要关张了给我捎信儿?,弄几件便宜的随便穿穿。”
“不好说呀,改天妈去探探口?风……”
* * *
姜冬月对婆婆和小姑子的算盘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不犯到她眼前,爱怎么叨叨就怎么叨叨。
如果真敢犯过来……咔嚓!
姜冬月用力?跺开?最后一块牛脊骨,长?长?地松了口?气?:“看你?爹干的好事,刀都快豁牙了。”
昨天全家人逛青银县,开?门的店铺太少,没?买着?什么衣裳,只挑了洗衣粉、香皂、洗头膏、两捆衣架和两个新脸盆。
准备走的时候,碰见屠宰场工人拉着?整整一排车牛下水叫卖,唐墨不知道抽哪门子疯,非要买副骨架,“炖熟了喝汤,有营养。”
那骨架剔得都泛白了,根本没?有肉,姜冬月坚决反对,商量来商量去,到底买了十斤牛脊骨、五根牛筒骨、一大块牛肝。
东西是好东西,价钱压得也低,就是太难处理,撒了粗盐泡搪瓷盆里浸着?,前后换了四次水,仍瞅着?不大干净。
唐笑笑:“妈,没?事儿?,我择完韭菜再洗一遍。”
“别折腾了,直接焯水吧。”姜冬月将牛脊骨扔进搪瓷盆,牛肝捞出来切成半寸厚的宽片。
下水熟得快,不能和骨头一块儿?焯。
分两批焯过水再洗掉浮沫,姜冬月重新起锅,把牛骨牛肝和葱姜蒜、干辣椒、陈皮香叶等调料一股脑全放进去,盖上锅盖小火慢熬。
她计划熬一锅高汤,但是普通锅盖没?那么严实,水开?后越熬越少,没?到傍晚就凝成了糊,只能端下来晾着?。
姜冬月蘸筷子尝了尝,发?现味道挺不错,晚饭时便舀了一勺煮面叶,用蒜苗炒牛肝,还摊了半盆韭菜鸡蛋饼。
全家都喜欢那股咸鲜滋味,唐笑安尤其吃得欢实,像头快活的小猪崽:“妈,明天还吃面好不好?”
姜冬月笑道:“行,明儿?晌午擀面条,卧荷包蛋。”
她过完年瘦了十来斤,唐墨和孩子也掉了膘,是该吃点有营养的补补。
随后几天里,姜冬月每天换着?花样?做饭,正月十五用最后那点牛骨汤底涮了火锅,等唐笑笑十七开?学,才点燃一挂鞭炮开?门做生意?。
店铺里囤的全是秋冬厚衣裳,现在卖并不占优势,幸亏质量和款式都过关,加上狠心降价,又有各种小赠品,过完庙会差不多出清了九成,剩下的只能妥善保存,留着?今年入冬后再打折销。
姜冬月关起门盘了盘账,发?现赚得还行,便到万通市大包小包地批发?春装,顺便买了两袋子皮筋和发?饰,放自家店里慢慢卖。
大钱靠命小钱靠勤嘛,能多挣一点儿?是一点儿?。
庙会后没?几天就是惊蛰,数场细雨淅沥沥地飘散下来,天气?迅速转暖,满大街深色棉服都换成了浅色毛衣薄衫,石桥村也喧喧嚷嚷地热闹起来。
三年一届的村民选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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