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将纸袋放到她办公桌上,耸了耸肩膀:“我刚从教务处请假回来。”
苏期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可旷野仍旧站在原地,似乎是不打算走。
有外人在,她不好跟林晓讨论付清的事情,只好先让付清离开,说她会把事情告诉班主任的。
毕竟这属于女学生的隐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有旷野在场,林晓逃也似地离开了。
她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苏期溪这才转过身,尽量平静地看着旷野:“说吧,还有什么事情?”
旷野在林晓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叉开腿,双手交握在身前,并且低下了他一贯昂着的头。
“七夕老师,听说你昨天淋雨了……我过来向您道歉。”
说起昨天下午的事情,苏期溪对他可没好感。她倾身向前,仔细地探视着他,想从他垂头的姿势中看出一丝丝道歉的诚意来。
这个人习惯了撒谎,她判断不出他的道歉是虚情假意还是出自真心。
旷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眸。
“昨天医院打电话,说我妈醒了,所以……”
“所以就可以不请假,旷课逃学。”苏期溪接过了他没说完的话。
旷野解释道:“事出紧急……害你淋雨确实是我的错,伞也被我弄丢了……我买了一把新的还给你。”
苏期溪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旷野,我从来都没真正怪过你,”她软了语气,以师长的口吻对他讲话,不过于威严,也不过份温和,“秦老师跟我讲过你的家庭情况,我可以理解你。你过来道歉,我心里很高兴。“
在说完这番话以后,苏期溪的内心好受了许多。
一个老师,和自己的学生结下梁子,那也太睚眦必报了,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旷野敛了眉眼,许久没说话。
一室寂静里,苏期溪出于对学生的关怀,开口问他:“你妈妈是住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昨天过世了……在我面前走的。我今天回学校走手续请假。”
苏期溪觉得不对。
知名企业家妻子去世,应当上新闻才是,可她没有看到任何关于旷氏地产的新闻。旷野的父亲也应该跟学校打个电话,而非是让他亲自返回学校请假。
或许是她眼神中的怀疑太过于明显,旷野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和秦丽华所说的家庭背景不太一样。
旷野小时候是弃子,被纺织厂的大龄未婚女工收养,养母也是孤儿,将他从小照顾到大。后来亲生父母靠房地产发家,又生了一个儿子,儿子车祸去世后,夫妻双方也失去了生育能力。经过多番寻找,他们在樊城附近的溪市找到了曾经被遗弃的旷野。
旷野并不想认亲,养母所给的母爱已经足够,更何况他的亲生父母是主动遗弃他的。然而正当此时,养母得了癌症,需要大笔医疗费用救治。
旷野跟生父母回樊城的条件,便是养母在樊城得到最好的医疗救治。当然,亲生父母也有条件,那就是旷野不得再与养母见面——亲生父母要武断地切割他与收养者的关系,却不料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学去医院,他们只得让他转学到十三中这个寄宿学校里。
天不遂人愿,养母最后还是去世了。
如果不是他的神情诚恳,语气悲痛,苏期溪会以为他在编故事——如此曲折离奇,且幽婉动人,可以去写一部小说了。
苏期溪承认,听完少年的故事,她有些感动。
如今社会上嫌贫爱富的大有人在,像旷野这样有了家财万贯的亲生父母,却还惦念着养母的,并不多。
她柔和地注视着他,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注视着晚辈那样,低声对他说:“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旷野,节哀。”
旷野凝视着苏期溪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漂亮,双眼皮很深,大而圆的杏眼,饱满的轮廓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而幼态,简直像个初中妹妹。
他初见到她时,便觉得她的眼睛像猫,不加矫饰,却天然带了股媚态。
而此刻,她猫儿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悲伤来。
她可比他来得要真诚得多。
旷野的心脏被莫名地触动了。
“真的很抱歉,苏老师。”
这一次,他说的“苏老师”,而非是“七夕老师”。
少年低着头,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苏期溪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温声道:“好啦,快起来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的。”
以柔克刚,驯服了一头桀骜野兽的成就感回荡在她心中,久久不下。看吧,再难搞的学生也会乖乖称呼她“苏老师”,并且还跟她交了心,谈论了他的离奇身世。
下一秒,苏期溪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我现在的父母不肯签字,教导主任没批假条,围墙顶被保卫处重新插上了玻璃尖。苏老师,我需要借用一下你家的阳台。”
旷野的神态落寞,表情沉痛,像是真的经历了一场亲人的去世那样:“你刚刚说要帮我忙,现在该不会反悔了吧,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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