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轩曾与他说,他太过风光霁月,行事总是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再多的智慧也只是阳谋,永远不会知晓后宅有多少看不见摸不着的阴私事。
当时他未理解其中深意,直到他失去了一切……
重生后,即便行至此处,他依旧习惯在她身后默默注视,悄然扫平她人生中的一切障碍,他依旧不懂后宅那些事,但他再不会让她困于内宅之中。
这一世,他要竭尽全力让她如眼前这盛放的菊花,这般肆意,这般的张牙舞爪。
宋时祺挑了几盆明日进宫要献给皇后娘娘的珍品,还不尽兴,她明明记得凡朴还有几盆珍品“残雪惊鸿”的,她朝工具房喊了两声,未得到对方的回应,眼珠一转看向东边的围墙。
那面墙地动时塌了个大洞,还未曾修补,凡朴常把好东西藏在那个大洞外头,于是她决定自己去找一找,兴许还能有更好的。
随着宋时祺的稳步靠近,墙下之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宋时祺的小脑袋从不远处的墙洞里探出来,他才瞧见她,慌乱四顾却已无藏身之地。
可出乎他的预料,她比他更加惊慌失措,脚下一乱整个身子就要往前栽去。
“小心!”桓翊两步过去伸手将她扶住,“没事吧?”
“没没……没事……”宋时祺迅速缩回被他抓着的手臂,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不敢看他,“桓……桓夫子莫不是来抓我去上课的,我……我跟学堂里告过假的,我爹爹也可作证!”
说到爹爹她似是有了勇气,脸微微抬起眼睛还是不敢与他直视,“爹爹亲自跟学堂主事说过了,往后我只上半天课,我非是不去上夫子的课……”
“真是这样?”桓翊从惊慌中缓过来,看着她的仓皇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嗯。”
宋时祺用力点头。
这些日子她因地动那日自己对他万分无礼的举动一直耿耿于怀,冷静许久她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多疑了,桓翊是他的师长,怎可能是他,梦里的他有自己的抱负,绝不可能屈尊到学堂做一个教书先生。
如今她再无颜面对处处关照她的桓夫子,用跟姨母学生意的借口只上半日的课,其实也刻意避开了桓夫子每日下午的课程。
今日乍然遇上了,她就做贼心虚起来,总觉得桓夫子是来捉她上学的。
桓翊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却听又一声惊呼。
凡朴一颗光头探出墙洞,满面惊慌,“施主是来解签的吗?怎的找到这里来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贫僧这就来,施主大慈大悲还望莫要将此地告知方丈!”
凡朴正手忙脚乱将干活撸起的衣袖拉扯下来,突然看到墙外两人均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看着他,顿时呆愣住了。
好在桓翊适时开口,“呃……在下只是路过,约了方丈有事相谈,那么,告辞了。”
“方方……方丈?!”凡朴一脸难以置信的苦相。
“大师放心,桓翊不是多嘴之人。”桓翊心中暗叹,朝二人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加快脚步离去。
宋时祺也晃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连连鞠躬,“夫子慢走,夫子走好!”
……
三三令节,九九芳辰,又是一年重阳。
今年的重阳节赏菊宴,皇后特地邀请了宋家两姐妹一同参加,其中释放的信息引得京城各家再次议论纷纷。
按照往年的惯例,受邀参加宴会的女眷都会送上一件与重阳节相关的礼物献给皇后,皇后会挑选十件最满意的给予各种赏赐,一般都是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世所罕见,故而女眷们都会挖空心思去讨皇后欢喜。
宋时禧带了她最擅长的刺绣,一方“蝶恋花”的绣帕,悠悠花上蝶,故故作双飞,寓意极好。
宋时祺自然直白省事得多,从花和尚凡朴那里挑了两盆最稀有的菊花,“残雪惊鸿”和“凤凰振翅”,赏菊宴嘛当然是菊花最贴切。
虽时常进宫,宋时禧还是有些紧张,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仅限于人少之时,如赏菊宴这般人多的大场面,她还是不由自主握紧了妹妹的手。
宫宴场地设在长秋宫后湖边,那里有处人工堆叠的小山,皇后会先带众女眷去山顶赏景,这就算是登高了。
宋家姐妹俩到的时候,已有许多世家贵女在湖边的花园里穿梭往来,闲谈交际了。
今日姐妹俩都是浅色系衣裙,在一众华贵艳丽的女眷中显得尤为素净低调,然而积蓄了许久的好奇、八卦和妒羡的众人怎会轻易放过她俩。
一个身着百蝶穿花烫金石榴裙的女子状似不经意地走过,突然在宋时禧身边停住,“哇,你就是宋家大小姐吧,你这裙子可真别致!”
宋时禧被突如其来的恭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十分腼腆地朝她冁然一笑。
她身上的杏色衣裙乍一看确实素雅清淡,但实则暗藏玄机,裙摆处用同色绣线绣满了百花暗纹,只有在穿着之人行动之时,才能看到百朵姿态各异的菊花随着光影变幻若隐若现,精美绝伦。
这一声赞叹顺利引来了数道目光,宋家姐妹身边很快围了一群人。
“乍一看还真未发觉,还是宁姐姐眼光毒辣。”有人开始奉承起那位“烫金的百蝶穿花”。
“百蝶穿花”轻嗤一声,摆了摆手,“好东西自然逃不过我的法眼。”
“呀,这裙子是哪家铺子的绣娘绣的?”又有人钻进来好奇地询问。
宋时禧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跼蹐不安,声音也有些不自在,“是……是我自己绣的。”
“你自己绣?那这衣裙也是你自己做的?这要花多少功夫?”
“哇,你如何学得这般手艺,真真是巧夺天工啊!”
闺女们叽叽喳喳好奇地问着各种问题,好脾气的宋时禧虽紧张,但都极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宋时祺见大多都是善意的问话,便也不多管,今日她的角色就是初次进宫一无所知,见到任何事物都稀奇不已的宋家二小姐,尽可能的低调才是最好。
只可惜那位“百蝶穿花”并不允许。
“百蝶穿花”乃是安远侯府大小姐宁如宣,在京城贵女中八面玲珑,跟谁都交好,永远是各种宴会的焦点,故而她也是除皇后外满京城头一个给宋时禧送请帖相邀游玩的。
可没想到被婉拒了,觉得被大大驳了面子的她发了好一通脾气,自己因着宋时禧被皇后赏识才诚心相邀,谁知人家如此不识好歹,直到后来知晓每家贵女的邀请她都未去,这才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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