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黛无奈笑笑, 转头就和袁如槿谈论起女工。
飞针走线, 袁如槿一双纤纤巧手,很快就将绿竹仙鹤纹样绣的活灵活现,令黎青黛赞叹不已。
“你绣的栩栩如生, 哪里像我, 绣了的香包太过丑陋。”她给庄檀静做的香包香囊,都不曾见庄檀静佩戴过一回, 定是嫌弃她的针法粗疏,见不得人。黎青黛的眼神黯淡下来。
袁如槿莞尔,宽慰她,“做了十几年的女工,我就算是块朽木,绣出来的东西也勉强能过个眼。小嫂嫂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医术,便是已经胜过许多自诩不凡的酸腐医师了。十指尚有长短,人各有不同, 所长亦有不同,何必妄自菲薄?”
闻言,黎青黛总算开怀许多。之前接触过的名门闺秀、世族女郎, 皆因黎青黛的出身而轻视她,但袁如槿却是从未因此而鄙夷怠慢她, 也不因她和庄檀静的关系而可以讨好她。袁如槿就如她的名字一般, 温柔而坚韧, 是以黎青黛愿意同她交好。
看袁如槿绣的香囊, 应当是年轻男子要佩戴的款式,略一思索,袁如槿前段时日和崔恒定了亲,加上她刺绣时的温情似水的神色,不难猜出这香囊应当给未婚夫给绣的。
崔恒瞧着吊儿郎当,像极了五陵年少中的纨绔子弟,袁如槿却是温婉的性子,很难想这二位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话说,与崔恒差不多年纪的,早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崔恒虽尤在青壮年,但拖到老大不小的年纪才成婚,在世家中算是稀奇的。
暖轿稳稳地落在尽欢楼前,恰巧崔恒打马从旁经过,余光瞥见黎青黛二人,于是勒马停下,动作不羁,在马上同她们打了个招呼。
“小嫂嫂,你们要往何处去呀?”崔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袁如槿见是他,想起没给他绣好的香囊,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面颊隐隐发烫,侧过脸去,不敢与他相视。
黎青黛瞧见袁如槿的眉目含情,含羞带怯的模样,哪里不懂得。正好黎青黛发愁要用什么借口支走袁如槿,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崔恒,不知你可有空闲?”黎青黛牵着袁如槿的手上前一步,用了巧劲儿,摁住袁如槿随时想要缩回去的手。
听到她有事相求,崔恒一口干脆地应下。
“倒不是我有事,是如槿想要送一把长弓给她阿兄当生辰礼,我们两个却是外行,不懂什么弓最好,可否同她去行肆店铺帮忙挑一把?”黎青黛徐徐道。
梁朝的诸臣中能文能武的只在少数,君子六艺不在话下的,庄檀静算是一个。
见袁如槿郝然低头,黎青黛却会心一笑,将她推到崔恒身边去,柔声道,“我舍不得这歌舞傀儡,便不陪你去了。”
未婚夫妻二人婚前相约外出的,建康之中算寻常事。崔恒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便应下了。
支走了袁如槿,还有这棘手的竹茵,黎青黛暗暗叹气。
伴随着颇有节奏的歌乐,在师傅们灵活的手指操纵下,木人傀儡们仿佛都活了过来,表演杂技和乐舞,煞是美妙,但黎青黛抿着香茗,心思并不在上头。
“请娘子用些蜜姜。”一碟伴着晶莹如琥珀蜂蜜的蜜姜呈上前,婢女瞧着身材高大,嗓音也甚是怪异,叫黎青黛忍不住多瞧一眼。(1)
这一瞧不要紧,着实叫黎青黛瞠目结舌,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惊诧过后,黎青黛的眼中便是止不住的笑意。
赫然是女装打扮的萧君尧。
这倒是像他。记得儿时,为了萧君尧好养活些,方式将他打扮成小女童。初初认识他的时候,黎青黛还以为他就是与自己一般大女孩儿。直到如厕时,黎青黛发现萧君尧是站着的,而不是蹲着,为此还闹出好一番笑话来。
瞟见黎青黛眼里笑,萧君尧几乎咬牙切齿,扭曲地笑着,催促她,“请娘子尝尝咱们尽欢楼的蜜姜,最是养人呢。”
差点没被萧君尧恶狠狠的眼神给洞穿,黎青黛只能收敛些,接过蜜姜尝了尝,味道果然极好,就是有一股子微微发苦发酸的药味儿。
黎青黛当即心领神会。
萧君尧让黎青黛吃蜜姜也有自己的缘由在,因黎青黛喜清静,是以能在雅间贴身侍奉的,只有竹茵和梅心。而梅心已经被黎青黛支开,给黎青黛买点心去,只剩一个竹茵,固执地留在她身边,片刻不离。
室内燃的香加了叫人昏睡过去的东西,黎青黛一进门就发现了,估摸这蜜姜里头就掺着解药。黎青黛让竹茵再去添香,未几,竹茵就因摄入掺有东西的香料过多,倚着柱子就昏睡过去。
盖因屋外守着侍卫,萧君尧只好压着嗓音说话,“你当真好本事,竟招惹上了庄檀静,想见你一面都难。”
黎青黛苦涩一笑,“很多事情都并非我愿,实难左右。”
相识多年,萧君尧自是了解黎青黛,她是再好相与不过的人,即便是恼怒了,就连粗话都讲不出两句。
“上回,是我母亲暴露了你的行踪,对不住。”萧君尧愧疚道。
黎青黛道:“你助我良多,哪里能埋怨你。原是我时运不济,才被庄檀静给抓回来的。”
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过一会儿,竹茵该醒了,萧君尧只简单地问两句。
“你还想离开么?”萧君尧黝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黎青黛,不想忽略她的一丝神情。
毕竟能跟在庄檀静年轻有为,地位显赫,加之庄檀静样貌清逸冷隽,引得多少女郎芳心悸动,能跟在他身边,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谁还愿意当回为生计发愁的普通百姓?
“想的。”黎青黛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知为何,萧君尧心底松了口气。他得到肯定答案后,才道,“你寻个借口,让庄檀静带你去城郊,离了内城,方便运作,一切都好办。”
内城有庄檀静的眼线和私兵,黎青黛早就领教过。
只是,她又该以什么借口,去城郊呢。
博山炉内的轻烟袅然,萧君尧早已离去。
梅心买了点心回来,见竹茵坐在地上倚着柱子酣眠,不由疑惑,推了推她,“怎的好好的,你竟睡了过去?娘子的茶都凉了,还不添新茶?”
是怪她多懒偷闲了。
竹茵不大好意思地站起来。
平日里,她做事严谨,进退得宜,如今好端端怎就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黎青黛打了个呵欠,“春乏夏困,人常有之。莫说是她,就这天气,我也懒怠疲乏的很,怪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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