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饮觉得他撸狗的一举一动看上去都无比眼熟。
过去的谈墨也常常这样对待他的狗儿子,如果不去注意沈知墨的这张脸,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坐在沙发上的人就是谈墨,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所以他不忍出声打破这一幕,倚靠墙壁静静看他和暴龙嬉闹,直到最后被谈墨注意到,下意识扭过头。
谈墨抬头时见他立即移开视线,于是转身故意用响亮的嗓音和暴龙说:“你小爸爸正在看着我们呢,不和他打声招呼吗?”
暴龙兴奋地回应他的话,转身朝路饮叫唤。
路饮面无表情:“为什么是小爸爸?”
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知道以这家伙展露的恶劣本性,狗嘴里一定吐不出象牙,果不其然听到他回答:“暴龙是表哥的儿子,所以你就是他小爸爸。”
一天之内,路饮不仅多了个亡夫,还又多了个和亡夫共同抚养的遗孤。但他虽然被这样恶趣味地称呼,内心其实没有太多抵触,不觉得愤怒,只是有些不适。
谈墨撸了会从小养到大的狗儿子,在路饮家磨磨蹭蹭待到了深夜,等到暴龙累得睡着后,实在找不到任何借口留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
路饮在第二天傍晚收到了他送来的礼物,是个包裹严实的纸箱,几乎和他等高。从外表来看无法判断这是什么,谈墨神神秘秘地让他过会再拆,然后路饮就真的等到了深夜,才把这份礼物拆开。
谈墨离开前提早为他准备了很多年的生日惊喜,去年他从沈姨手中收到的就是他自己亲手编织的毛线围巾。虽然因为不熟练而织得歪歪扭扭,但路饮一直不舍得戴,珍惜地藏在自己衣柜里。
他用快递刀划开纸箱外包装,这份礼物慢慢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
半小时后,路饮坐在沙发,和床上的“谈墨”面面相觑。
今年的礼物是按照谈墨真人一比一还原的玩偶,绒布材质,内里填充了棉花,手感松软,抱起来十分舒服。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谈墨在留给他的信上写道:要是想我了,允许你每天抱着我睡觉。
怎么会有人送这样自恋的礼物。
路饮站起来走到玩偶面前,垂眸凝视了它片刻,伸出手指戳弄它脸颊。但因为玩偶的所有细节都把控得很到位,让他实在不舍得下重手,戳了下又很快收回。
“你简
() 直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过了半天最后说,“混蛋。”
他轻轻地骂:“谈墨,你就是个混蛋。”
他把“谈墨”推倒在床上,拿被子盖住它,但只是下楼喝了一口水的功夫,又把它从被子里挖出来,摆正后继续盯着看。
虽然骂了谈墨是混蛋,但路饮还是把它留在床上。他的床很大,睡下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绰绰有余,路饮睡前还仔细地给它掖好了被角,然后才关灯躺下。
他和一个玩偶同床共枕一夜,居然罕见得睡了个好觉,早上起床时神清气爽,用餐时接到谈墨打来的电话,问他是否喜欢这个礼物。
路饮没有义务和他说自己的感受,让他不要多管闲事。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他第二天依旧抱着“谈墨”睡觉,失眠的症状也一下好了不少。
三天后,谈斯理给他打电话,告诉路饮谈墨的爷爷出院了。
他前段时间刚去疗养院探视过对方,谈爷爷思虑过度,身体状况糟糕,短短几天后居然被媒体拍到在商场健步如飞,面色红润,堪称奇迹。
为了庆祝他恢复健康,谈家特意举办了一场晚宴,路饮被邀请参加,事先不知道这场宴会的主人公除了谈照国,还有沈知墨。
谈斯理当场宣布要将沈知墨过继到自己名下,成为他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借着晚宴的机会让他在众人面前高调亮相。
路饮站在觥筹交错的大厅,并未像其他人一样举杯祝贺。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但彻底笑不出来,以至于强行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看到沈知墨亲密挽着沈湛英的手一同出席,西装革履,头发被仔细地打理过,露出和谈墨相似的正脸。
但无论他跟谈墨长得到底有多像,他都不是他。
在他的心里,谈墨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这个自称是他表弟的家伙,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占据他的身份和地位,拥有他的家人,成为新的“谈墨”。路饮知道在这件事里他不能怪任何人,四年时间过去,所有人都应该往前看,拥有新生活,只有他固执地被困在原地。
他心情不佳,待在隐蔽的角落一杯杯喝着闷酒。
常年应酬不断,路饮酒量好,这点酒精不足以让他喝醉,谈墨找到他时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上前强行拿过他酒杯,语气强势,不由分说:“别喝了。”
“你真的是——”路饮凝视他面庞,“谈墨的表弟?我从来没听他提过你。”
谈墨一边回答他“当然”,一边在甜品区挑选路饮喜欢的甜点。他清楚路饮所有喜好,拿起一块可露丽递给他,说:“我知道你爱吃这个。”
路饮垂眸,视线落在半空的甜点,态度疏离地拒绝:“谢谢,但我不饿。”
谈墨借着高大身形的遮挡,径直把可露丽送到他嘴边,借由甜点抵住他柔软的嘴唇,轻轻碾转。路饮的嘴唇饱满,被他这样挤压,莫名沾染上一股色气。
他这个举动既不绅士,又让人觉得被冒犯,路饮冷眼
看他,并未张嘴咬下。谈墨等了他半天,最后拿回甜点,就着路饮刚才嘴唇触碰到的地方咬下一口。
“挺甜。”他意有所指地夸赞。
不知道到底是夸手中的蛋糕,还是夸他的嘴唇。
路饮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在这种时候反而变得更冷静:“你想干什么?”
谈墨说:“其实我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我的意思是,我想追你。”
“口口声声喊我嫂子。”路饮面无表情,“这就是你对嫂子的态度?”
谈墨突然低声笑了出来,他比路饮高出半个头,垂眸和他说话,带着让他熟悉的语调:“所以承认自己是我嫂子吗?”
他这样说话时真的很像谈墨,让路饮立即联想到对方,脑海里一下浮上他的脸,但已经过去四年,再清晰的记忆也蒙上了一层纱。
路饮不确定自己的听觉,恍惚了一瞬又回神,抓住他试图犯规伸向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用力将他的手腕往右侧拧。
谈墨的忍痛能力强,面不改色:“你是要给我表哥守身如玉吗?”
又连番地问:“你这几年没有其他男人,初吻也要留给他吗?如果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马上答应他的告白。”
“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路饮缓慢地警告,“我会让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在他胸前的领带上定格,连禁锢谈墨的力道也开始松懈,最终右手无力滑落至半空,眼神茫然。
谈墨注意到他情绪不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怎么?”
路饮喃喃:“是谈墨的领带。”
谈墨在蓝湖的房间被原封不动地保留,定期有专人进去打扫,他回来不久又重新睡回原本的卧室。这次出席晚宴他不喜欢造型师给他搭配的领带,所以从自己的衣柜里重新选了一根系上,没想到会被路饮发现。
他都不明白路饮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作为领带的主人,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但路饮就是能确定。
路饮突然伸手,抓住领带下摆把他拉向自己,涉及到谈墨无法再淡定,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质问:“为什么要动他的东西?”
“谁允许你动他的东西?”
领带越来越紧,勒住谈墨的脖颈无法呼吸,他第一次见到路饮这样暴戾的一面,但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心情更加愉悦,自言自语:“这么在乎我吗?”
路饮没听清他的话,又说:“还给我。”
这个地方位置隐蔽,没多少人能够注意,借由谈墨身形的遮挡,路饮径直伸手去解他的领带,因为情绪激动,手指打滑,过了半天也没解下,反而弄得着急。
谈墨老老实实低头让他解,最后看不下去干脆动手帮他,解到一半突然停下,话锋一转:“也不是不可以还给你。”
路饮背抵墙,全程只盯着他胸前的领带。
这根领带是谈墨二十岁生日当天的搭配,因为是私人定制品,所以条纹特殊。距离他们的二十岁已经过去七年,这漫长的七年间他遗忘太多无关紧要的小事,本以为自己不会记得,但其实只需要一眼就能将它认出。
他颔首,等面前的家伙继续往下说。
谈墨:“但是只有属于你的东西才叫还,嫂子站在什么立场要求我把领带还给你。当然,你要是承认自己喜欢表哥,我还是愿意物归原主。”
简直是,太恶劣了。
路饮的唇瓣微启,久久不语。
他喜欢谈墨吗?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谈墨去世后,他被时间裹挟着往前走,但对他的思念从来没有一刻消淡。
喜欢是什么?
是明知无望但依旧等待,或许在某一刻,谈墨真的变成他的“亡夫”。
谈墨喊他名字:“路饮。”
路饮被他一叫,回神后对上他莫名认真的注视,他舔舐着唇瓣,心中禁锢松动,大石落地,坦率地承认:“是,我喜欢他。”
谈墨永远无法听到他的告白,但他喜欢他。
面前的男人轻轻倒吸气,一口气解下领带交到他手心。路饮正要收回手,谈墨又突然握住他,不顾他的抵触用力和他五指交握,然后说:“哥,我们在一起吧。”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但我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沈知墨。”
路饮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张了张口:“你。”
谈墨深深凝视他:“路饮,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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