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薄苏分析:“以北城电视台一贯的作风,他们不会允许你自己出面澄清的。现在,第一,你去联系你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让她明天发一个侧面回应的消息,否认掉这个恋情,文案你知道该怎么写。第一,明天让纪琅被记者围堵的时候,澄清一下你们从来都没有交往过的事实,洗脱掉不存在的出轨误会。第三,北城电视台调查你具体情况的时候,你不要承认,之后再找机会,适时放出你绯闻男友的消息,这件事就差不多可以翻篇了。”
虽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谢亭先那边可能瞒不过去、网民也不见得都会信,但不论如何,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处理。
她想在热度还在时,先及时把污水洗脱,其他的,徐徐再图。
薄苏明白,想要降低这件事的影响,谢长嫣说的几乎已经是最佳的应对方案了。
但她沉默着听她说完,咬了咬唇,说出口的却是:“妈,我不可能让妤笙出面否认的。”
“我不想牵连到她,让她被迫面对公众,也不想否认我们这段感情,更不会再有绯闻男友。”
“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承认,至少,应该有勇气不去抹杀掉这一切。”
这是她对姜妤笙、对这份感情退让到最后的坚持。
是她的底线。
谢长嫣这才显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厉声质问她:“薄苏!你是小孩吗?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不否认,不想牵连她,那你想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没分寸的孩子,越活越回去了吗?”
薄苏的心跟着她的右手颤抖。
无边的黑夜几乎要吞噬了她,但她还是一步不让,由着母亲凌厉的声音响荡在耳侧,回荡在心底。
她哑声说:“我明天会联系纪琅澄清的。至于其他的,”她唇上在不自知间已有了红色的血痕,被迫提前吐露:“等《山水之间》播送完,我会从北城电视台辞职的。”
“我本来也只是在等这一档节目顺利播送完。”
“薄苏!”谢长嫣气压极低,似有些喘不过气,气息颤抖了好几秒,才有些哽塞地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
声音不大,却似有千斤重,顷刻间压垮了薄苏的脊背。
薄苏始终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
谢长嫣缓过一口气,要求:“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我们需要谈一谈。”
薄苏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声答应:“好。”顿了一顿,她恳求:“妈,不要让人肉妤笙的
信息再发酵开(),她不是公众人物?()?[()]『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不应该受这无妄之灾。”
她知道谢长嫣不论如何都不会什么都不做,让她完全坐以待毙的。
谢长嫣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薄苏脱力靠到了床背板上。
窗外的风声一瞬间变得好大好大,在她空洞洞的心里、世界里咆哮、逡巡。
她又感到了久违的不安、恐惧,一种世界要倾覆,她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做不好的无力感与自厌感又一次攫取住了她。
她紧紧握住颤抖的右手,偏头看向床头柜上照片里姜妤笙明媚的笑脸,咬紧下唇,颤抖地深呼吸,终是从情绪的漩涡中抽身出来。
她捡起手机,自己挨个拨打有自媒体资源的朋友的电话,道歉半夜打扰,央求她们帮忙投放水军控制评论,保护好姜妤笙的个人信息,让事态不至于朝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可能完全不泄露,但至少可以尽量延长时间、降低信息泄露的程度与深度。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她亲吻姜妤笙的照片,在心底里不住道歉。
不愿意半夜惊扰姜妤笙,想让她再睡一场好觉、再做一场好梦,她没有告知姜妤笙。
她换上外穿的衣服,迎着森冷的寒风与黢黑的夜色,独自奔赴她的战场。
*
灯火寥落,一梯一户的近CBD小高层里,谢长嫣只留着书房的一盏灯。
薄苏刷开了指纹锁,停驻了好几秒,才深吸一口气,步履沉重地朝光源走去。
冷白的灯光下,谢长嫣不再讲究往常最注重的仪容仪表,只穿着睡衣,披散着半黑不白的中长发,垂头静坐于宽大的办公桌之后。
身形寂寥,像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老态疲态尽显。
薄苏几乎一瞬间就要被翻涌的愧意与痛意击垮。
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勉力武|装好自己,抬手敲门,颤声叫了一声:“妈。”
谢长嫣抬起头望了过去,以一种从未认识过她一样,陌生的、失望的眼神打量着她。
薄苏感受到了锥心的痛。
谁都没有再说话,时间在死寂中无限拉长,母女俩隔着不远的距离对望,薄苏高高抬起的左手终是失力,慢慢垂落,头也跟着低下。
谢长嫣望着她,望着这个她十月怀胎,险些大出血丧命才生下来,呕心沥血,费尽心力才要回来、养大的孩子,也不是不痛。
她终于开口,听不出情绪地问薄苏:“你在电话里说的,你要辞职,是什么意思?”
薄苏说:“就是字面意思。”
“因为这个女人?这段感情?”
“不是。”薄苏应:“因为我自己。”
她抬起头,直视着母亲,说出口:“妈妈,是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谢长嫣蹙眉,语气堪称冷静:“这样的日子?什么样的日子?嗯?薄苏,你告诉我,我让你过什么日子了?我哪里
() 委屈你了?那你难受成这样,薄苏你和我说说?”
可她泛红的眼里分明也不是没有泪花。
薄苏的喉咙像被千万根针封住。
谢长嫣摇头:“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她自嘲地说:“我没有想过,我还能再输一次。薄苏,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薄苏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谢长嫣说:“前段时间,你突然和我说,我的期待,折磨了你,我夜里开始睡不着,常在想这件事,翻来覆去地反省,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我甚至去看了半个月的心理医生,想尝试调整一下我们的亲子关系,可原来你是在给我打预防针,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薄苏,你对得起我吗?”
薄苏受不起她这一声的质问,节节败退。
她一声不吭,只有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昭显着她还在听,也在痛。
谢长嫣越说越心寒:“你知道我刚看到热搜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很惊讶,但我接受了,我甚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对什么男生都不感兴趣。我想,算了,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你喜欢,那也可以,只要好好处理,谈就谈了,这也没什么,我们身边多的是同床异梦、各取所需的婚姻。只要以后差不多时间,找个合适的男人明面上过得去,其他的,你开心就好。”
“我真正生气的是,你说你不要否认,不要牵连她,你甚至要辞职。薄苏,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你要这样毁了自己吗?”她悲愤交加,突然以手捂胸,面露痛色。
仿若十一年前她突然倒下的往昔重现。
薄苏脸色跟着一刹那褪尽血色,右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手脚发软,踉跄地跑近,伸手去扶谢长嫣:“妈,妈!”
谢长嫣用力地推开了她的手,靠在椅子上,面色发白,唇色发青。
她睨着她,整个人气到都有些在抖。
“薄苏,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不要感情用事,你都听到哪里去了?毁树容易种树难,我甚至都没要求你分手,我只是让你把这件事处理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还不够理解你,还不够体谅你吗?”
薄苏面色同她一般苍白,摇摇欲坠,整条手臂,整个身子都在抖。
可她依旧寸步不让。
“妈,我不敢退。”她泄了一丝哽咽。
“我退过了,人生的路,我退过太多次了。”
“我不知道,我这一退,是不是又是一个十年,是不是又是一退再退。”
她不能再失去姜妤笙一次,她不能再那样活了。
她好累。
“我不想要退路,我只是想走一次自己的路。”
“可我是你妈,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啊。”
“不是毁,人生本来就不是只有一条路能走不是吗?你怎么能确定我现在要走的路,就是一条不好的路呢。”
谢长嫣以一种她太过天真的神情看着她:“薄苏,三十年前,你外公和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应他的,我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
薄苏说:“不一样的,我们不一样的,妤笙也不一样的。”
谢长嫣摇头:“我当时也这么觉得啊。”
“诺诺,你还没有经历过,你不懂,如果她真的爱你,像我这样爱你,她就也不应该这样由着你胡来。”
“我后来才明白,真正爱你的人,是应该会懂得看时势,知道为你放手的。”
薄苏天灵盖似被什么扎入,忽生警觉,攥住谢长嫣的手,颤声要求:“妈,你不要去找她,不要去为难她。”
谢长嫣凝视着她,没说话。
薄苏突然崩溃,所有的强作镇定、极力理智、意图保持平和沟通的坚强都土崩瓦解,再也支撑不住,扶着谢长嫣的手,跪了下去。
她头抵在谢长嫣的膝头,泪如雨下,崩溃、委屈到无以复加。
她一声一声地央求:“妈,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笙笙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了,她不应该,也不可以再因为她受责难了。
谢长嫣眼泪也簌簌地落,抚住她的头顶,和她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明白,她这一生,只是想爱薄苏,想为她规避一切磨难,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为什么好像总在为难她。
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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