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玄……
这个人……
脑海里又涌上了他那句荒谬的一见钟情。
真是……有点难以理解。
内殿的殿门被谢策玄一脚踹开时,殿内的欢声笑语早已停下。
“君上!君上!老奴有罪,老奴实在是拦不住啊——”
殿门一开,熏香缭绕的暖风扑面而来,与寒冰彻骨的室外仿佛两个天地。
随后而至的濯缨身上寒意被这阵香风吹散几分,但胸膛里的心脏却没有丝毫回温。
隔着空旷大殿,濯缨与王座上的君上沉邺四目相对。
“下去吧。”
沉邺冲龟常侍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立在门口的谢策玄和濯缨。
“听人说,你这次大胜归来,捡回一个年轻侍从,既然能被你瞧上,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再有本事,也该明白谁是主谁是仆,否则,再快的刀,若连主人也敢伤,也没有留下的必要,阿缨,你说是吗?”
即便是谢策玄,也听出了沉邺话中的未尽之意。
主与仆。
刀与持刀者。
少年冷嗤一声。
他也配。
濯缨却恍若未闻,视线只落在地上被人撕碎的鲛纱上。
“今年刚进贡的这些鲛纱,可有不妥?”
沉邺答:“并无不妥。”
濯缨缓缓抬头,她的目光平静如湖,却不知为何令沉邺无法直视。
他微微错开视线,道:
“瑶姬一贯喜欢听裂帛之音,今日是她生辰,这些鲛纱本就是赐给她的份例,拿来裁衣还是拿来撕着玩都是哄她开心,阿缨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濯缨笑了笑:
“这样的一匹鲛纱,需二十名鲛人每日织做五个时辰,连续百日方可完成,可在陆地上换一千石海水稻,供海域寻常百姓吃二十多年——君上,你若赐给宫中姬妾裁衣妆扮,我绝无二话,可是撕来听个响,不行。”
沉邺身旁的瑶姬自濯缨进来后便不敢大口喘气,听她这么一说,膝盖一软,登时便要跪下。
“妾知错,还请少司命……”
膝盖还没跪下去,便被沉邺隔空扶住。
眸若点漆的青年笑意淡了几分,定定看她:
“孤
让你跪了吗?”
瑶姬的视线慌乱地在他和濯缨之间打转,显然这两个人她都畏惧。
“妾……”
“少司命,”沉邺改了称呼,语调也凉了几分,“你管着前朝,如今,连孤的后宫也要管,这君上到底是谁在做,孤竟有些分不清了,你们觉得呢?”
殿内宫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就连小柳儿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濯缨的身影巍然不动,但心中却清晰浮现出两个字——
绝路。
一个已经回不去母族的质子,一个不得君上信任的臣子,就算她此刻如日中天,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荒海的将士会听从荒海少司命的命令,但不会听从赤水濯缨的命令,她若造反对抗沉邺,哪怕有天降神兵,真能打下荒海,也不会真的获得臣民支持,只会带来无谓的战乱。
她没有别的路可选,只有沉默、顺从、屈服。
然而——
站在她身旁的少年,不仅没有半分畏惧,反而还顺手摘了个案几上的葡萄丢进嘴里。
“前朝靠着赤水濯缨替你打下江山,后宫被你大方赏下的钱财鲛纱,也是赤水濯缨替你精打细算省下的,做君上做成你这副模样,的确还不如不做。”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于整个蓬莱殿而言,却如惊雷落下,砸得所有人天旋地转。
濯缨难以置信地紧盯着谢策玄的脸。
——这人该不会是因为太讨厌自己,所以故意要来害死她的吧?
想也不想,在这火光电石的瞬间,濯缨立刻就要与谢策玄划清界限,保全自己,然而谢策玄一侧目,却将她的眼神理解成了害怕。
……她害怕?
……赤水濯缨竟然,会害怕?
这种前所未有的认知令谢策玄愣了一下,旋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濯缨的手腕。
濯缨压低声音:“你松手!”
“你往边上躲什么?”
“你想害死我,我当然要躲。”
“我怎么可能害你!”谢策玄觉得她简直恩将仇报,倒打一耙,又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近几分,“要不是我,你本来是要死在雷夏泽的你知不知道?”
上首的沉邺微有动容。
“阿缨,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死在雷夏泽?
雷夏泽一战不是大捷吗?
然而濯缨根本没有功夫回答他,她仍在挣扎:
“谢策玄,你松手——”
……谢策玄?
沉邺眉头一蹙,谢策玄不是上清天宫的那个少武神的名字吗?
“不松,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还更信任上面那个狗东西吧?”
“跟你无关。”
“你再信任他真的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你死了我怎么可能高兴!我宁可自己死我都不会让你死好吗!”
“……”
“……”
脱口而出,谢策玄这话说完,在场众人全都沉默了,谢策玄更是沉默得不能再沉默。
……刚才那话,绝对是他被自己的记忆夺舍了,绝对不是他的本意,绝对。
沉邺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阿缨,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濯缨沉思许久,乌黑瞳仁里不知道思索了些什么,最终她抬起头,直视着沉邺的双眸道:
“道侣。”
“谢策玄是我选择的道侣,君上可有什么意见?”!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