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珍娴以为他在为难,不由有些失望,“哦,你不便就算了。”
“……倒也不是,我只是惊讶于你的大胆,你这是打算跟家人先斩后奏?”
“人生难有几回搏嘛!”
他被她故作豪气的姿态逗笑了,“也罢,我帮你。”
“真的?太好了!”她没想到竟有这么凑巧的好事。
解决了心病,她露出难得的雀跃之情,连带着步伐也轻快了许多,前面已是遮天蔽日的林荫道,她蹦跶着先行闯入了那份凉爽中,郑龙昇看着她青春洋溢的背影,竟暗暗开始懊恼时光的流逝。
她背着手往前踏步,阳光被树丛切割得四分五裂,投射在地面上,形成各色各样的几何图案,便用脚去踩那些光影,奈何光影却又调皮地转移到她的脚面上来,她便再去踩,乐此不疲。
这是谭珍娴好久不曾做过的幼稚举动,在这副皮囊的掩护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个少女。
郑龙昇微笑地注视着她的俏皮身姿,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却总喜欢装深沉。
夏日林间总是有很多虫鸣鸟叫,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莫不是蝉声。
“很多人都讨厌蝉,觉得它很呱噪,你呢?”她被阵阵蝉鸣吸引,仰起头在斑驳的枝桠间寻找那小小的生灵。
“不会,古人是很喜爱蝉的,把蝉视为高洁的象征,并咏颂之,借此来寄托理想抱负。”
“哦——”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之后,谭珍娴便去找了谭其栋。
“爹爹,我想跟你商议一下考学的事。”
谭其栋正在书轩里练字,闻言也没抬头,“怎的?承宇不是已经帮你报了民大?”
“我不想去民大。”
“哦?”谭其栋这才搁下笔正视女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和承宇在一所学校,俩人闹别扭了?”
“才不是呢,民大没有我喜欢的学科。”
“你何时对学习这么感兴趣了?”谭其栋难得见女儿这么正经,倒觉好笑,“你不从小夙愿便是嫁进卓家吗?”
谭珍娴现下听到这打趣话只觉讽刺,她原先有多深情,就有多愚蠢。
后来卓承宇到底是没娶她,他为了趋炎附势娶了苏曼青,她不甘心,跑去和他大哥卓君尧相亲,死皮赖脸以他大嫂的名义嫁进去,非要和他纠缠。
四个字送给自己,咎由自取。
她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爹爹,你觉得卓承宇为人如何?”
女儿问得慎重,倒把谭其栋弄得措手不及,私心里,他对卓承宇这个年轻人是有看法的,总觉得他功利太重,且心计深沉,看着不像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又架不住女儿喜欢,只能由着她。
他不知女儿其意,也不好说得过于直白,“爹爹总希望你能找个忠厚老实,对你好的。”
看吧!其实爹爹从头到尾就不满他,上辈子她就是太骄纵了,任性妄为,害了自己。
“那爹爹切莫再提什么我要嫁进卓家的玩笑话,当时两小无猜,不懂事,做不得数,我有自己的抱负,怎可能为个男人就拘着自己。”
“你这么说我倒欣慰。”
谭其栋面上支应着,心里却犯嘀咕,不对呀,这妮子上个星期还吵着嚷着非卓家小子不嫁呢,怎就突然变卦了?他始终觉得女儿自从那次魇着后似乎有何处与以往不同了,可偏唯一知情的道珩和尚又圆了寂,他到现在都没悟透那句话的含义。
问女儿,她总推说是噩梦。
“也罢,你倒是说说,你有何抱负?”谭其栋顺她的意问道。
“我想去香江学服装设计。”
“香江?竟要走这么远?服装设计又是什么?”谭其栋听得一愣一愣。
“就是设计好看衣服啊,画图样,打版,设计每年衣服流行的款式、花样。”
谭家就是做丝绸布料生意的,谭其栋对这一行再熟悉不过,他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这不就是裁缝吗?你上这么多年学,到头来就做个裁缝?”
“爹爹!时装设计可不是裁缝,是对衣服进行美学设计,可不比以前扯一匹布给裁缝铺子画样缝制就成了,我去学学,将来还能帮衬家里的生意。”
谭珍娴能说出这等体己话,谭其栋简直受宠若惊,平日里别说帮衬了,她没拆家都是好的。难道女儿真长大了?
可他还是颇有微词,“你从哪儿看得这些稀奇古怪的消息?那些洋人玩意都花里胡哨的不成体统,你别被人骗了。”
谭珍娴知道爹爹保守,但她更知道未来十年内的每一个趋势,“怎会被骗,报纸上都有报道,法兰西每年都会举办一个时装周,发布全球顶尖设计师最新的时装款式,你信我,再过不到两年,全国的制衣风格就会大变样,外来服饰融入,我们若不改变,会被淘汰的。”
谭其栋见女儿说得煞有介事,倒还真是有些动摇,毕竟是商人,对市场敏感,女儿说的观点,和他们业内几家先进派的想法竟如出一辙,他简直差异,“咝——你是怎的突然研究起生意来的?”
“哎呀~那我不是想帮衬家里嘛,你就我一个女儿,总要帮你分担家业的嘛——”谭珍娴快糊弄不过去了,只得撒起娇来。
谭其栋是女儿奴,夫人去世得早,就给他留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从来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女儿一撒娇,他耳根子就发软。
“可香江真的太远了,就没有近点的地方?”
“那只有香江办了服装设计学院,且还请了法兰西服装协会的老师过来教学,最是专业不过了。更何况,香江地理位置特殊,现在国内局势这么乱,也就那安稳些,不也有好多人举家迁过去避风头的吗?你怕甚么。”
这话点到谭其栋心坎里了,“是了,那边倒太平些,你若去了,万一打起仗来,也能帮家里留个退路。”
“可不就是,爹爹,你答应啦?”谭珍娴乘热打铁。
“太远,我心里还是……”
“哎呀好爹爹!求求你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罢了罢了!都依着你。”谭其栋被她晃得头晕,只得开口应承。
“谢谢爹爹!”谭珍娴兴奋地抱住谭其栋,世间最宠她的爹爹呵……无论她有多不讲理,都无条件地包容她,想到上一世她对他的连累,她心里一阵痛悔,眼泪捱都捱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谭其栋本还笑呵呵地任凭女儿撒娇,突然感到肩头一片湿濡,忙扭头端看,女儿已哭得泪人一般,“哎呀,这又为何?”
“舍不得你。”谭珍娴闷声回,爹爹与她而言,是失而复得的至宝,可这一世她刚重生归来,便又要与他分离,自然万般不舍,无论如何,此生她定拼全力守护好他。
谭其栋摸摸女儿的头,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女儿果然是长大了……
“爹爹,此事万不可和旁人提及,尤其是卓承宇,切记。”谭珍娴突然又没头没尾地嘱咐道。
这怪异的言行又来了,谭其栋百思不得其解,她怎突然就对昔日爱慕之人防心深重,仿似幡然醒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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