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慎怡怯生生如小鹿般的眼神,她歪着脑袋凑近了她。
小鹿吓一跳,退了退,很快又靠回来。
施佳欣笑了,解释道:“我喝酒很猛的。医生说我的胃受不了,就喝得很少了。只不过最近一想到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喝了,于是又开始放纵自己。”
慎怡抓住了重点:“以后都没机会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显然是想到了一些偶像剧狗血剧情,施佳欣心想,纪则明真是幸福,能够一直和这种女孩子生活在一起,每天过着可能鸡飞狗跳却十分温馨可爱的生活,难怪他死皮赖脸地不肯分手,要把人娶回家。
孩子其实是一种心态。施佳欣默默地想。
“嗯……”她思索了一下措辞,“因为我决定换一种方式生活了。”
“我现在在美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套单身公寓,有还年轻健康的父母,有只要不过度挥霍就能够保障衣食无忧的存款。”施佳欣缓缓向眼前的人展开自己人生,“听起来是不是很不错?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这样很充实很幸福?”
慎怡说是。
起码在普世下,这样的人已经达到了他人所认为的合格,甚至优秀。
“可是我就是不满足。”
施佳欣的酒量其实一般。她说话的时候喝了好几口酒,不多时脑袋就开始发昏,眩晕感和沉重感让她趴到了吧台上。瞬间她就比慎怡矮了许多,像一株挺拔的劲松,突然变成了仙人掌。
“我想看更大的世界,我想拥有更多的人生意义,我想知道那些不被媒体关注、报道、宣传的角落里,那些人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突然朝慎怡伸出了手,露出修长的指节和光秃秃的指甲。上面几乎没什么痕迹和皱纹,看得出她这些年过得养尊处优,且精于保养。
“你知道吗,我以前每个月都会做美甲。我觉得女人的手就像她的脸一样重要,每当你和一个人接触,你的手就会比你的声音先一步告诉对方,你的生活。”
慎怡的瞳孔晃了晃,没明白她的用意,却为她的话感到动容。
因为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样的细节,蓦地被她点醒,才发现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施佳欣突然收回了手,翻过去,自己观赏起来。
透过分开的五指,慎怡看见她半明半暗的脸庞。
“可是在两年前,我改变了这个习惯。我不再做这种事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女人的手不仅能用来装饰,还能用来做很多事。这些事并不是指家务、工作、创作和为男人付出、为老板贡献价值——而是拯救世界。”
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不是听起来很浮夸?”
慎怡摇摇头。
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慎怡感到震撼。
“今年夏天,我就能正式离职了。从这种小资生活里脱离,跳出这个我待了快三十年的舒适圈。我会先去古巴,在那里给孩子们当老师,教他们学习、为人,以及带给他们更多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可能再过个几年,等我有经验了,习惯这种的生活了,我会再跑到另一个国家生活。那里可以落后、可以贫困、可以不为人知,甚至可以有战争。”
“我不怕。我想去。”
酒保过来续酒,慎怡手边的鸡尾酒却一口都还没有动过。她看着施佳欣朦胧的瞳孔,坚定的眼神,好像在看沙漠里的绿洲。
她终于明白,她一直对施佳欣产生的向往又尊敬的感觉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慎怡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
这样的女人。
施佳欣在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里又说了很多。
她说这次回国,可能是最后一次回到这片土地的怀抱里。她主要是帮父母处理遗留在月城的种种亲戚和财产,顺便回来看看朋友。
“地球是圆的,可是那么多人都在这个圆里,人海茫茫,谁能保证会再见呢?”
后面她又说到冯楷文。
慎怡没忍住问,十二年的光阴,几百张往返机票,四千多个相反的白昼与黑夜,她真的不觉得惋惜吗?
“这个世界上让人惋惜的事情有很多。”施佳欣冷静地说,“不限于爱情。”
“我回来的那天就告诉了他这些事情,他原本很高兴地来见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和我复合,还特地带了一束花。当听完我的规划以后,他的表情变得很难过。我也因为他的期待和难过,而变得很低落。”
“但是他最后还是把那束花送给了我,把我们和好吧,改成了祝我平平安安。”
光线忽明忽暗的酒馆里,彩色的灯光偶尔会像斑点一样印在人的身上。施佳欣的眼睛突然落在了一束并不刺眼的光芒里,让慎怡将里面的泪花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和爱情变质没什么关系,是我的信仰变了,”施佳欣又抿了一口酒,“不是他不好,也不是距离不好。而是我的世界里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占据我的心脏,所以爱情被挤出去了。”
“可是……不婚主义,难道只是你的一个托词吗?”
慎怡不想这样问,她想这是一种冒犯。但是冯楷文是她的朋友,她无法听完了这些心里话以后立马倒戈,这太残忍了,于谁而言都是。
“是也不是。”
施佳欣回答道。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陪我走这一条路,我更不希望有人因为爱我所以也爱我的梦想。那他的梦想该怎么办?”
“我相信他会一直等我,也相信他会一直支持我。可是如果我真的放任他去做了,我会很难过的。”
“慎怡,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那一刻,慎怡好像被流星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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