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舟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捻了捻,随即卸了一半力道,收敛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皎然若清,似是不含一丝别的念头,解释道:“以前我也常听容先生提起他的爱女,近日听闻了安王府的事,便想来见一见你。”
卫时舟前世曾因父亲而为惨死的她修墓立碑,是以容清棠没有怀疑这个说法。
但她的护卫打了谢闻锦之后,实在不难想到四处传开来的议论会是什么模样,她有些赧然地问:
“陛下见过了,觉得如何?”
“不愧是容先生的女儿。”卫时舟道。
容清棠分辨得出他的话里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态度,心神微松,故意问:“那家父都和您说过我什么?”
听出容清棠是在仿照自己方才问她以往先生都夸了他些什么,卫时舟从善如流道:“蕙质兰心,温婉娴静。”
容清棠面色一顿,一时有些接不住这话。
因为这几个字拿来形容现在的她或许不为过,但与父亲还在时的她实在是没有丝毫关系。
身子不那么虚弱的时候,她几乎日日都会让父亲带她坐到足以望远的树枝或屋顶上去玩耍,不够高便任性不依,哪儿有一点温婉娴静的模样。
那时父亲还不止一次说过,若她身体好些,能跟着他或雨隐楼的师父习武的话,或许当真会是个喜欢上房揭瓦的疯丫头。
容清棠以为父亲其实不曾同卫时舟提过自己,所以他才会用这八个字来形容她。
但她大着胆子去看他时,却发现他正以拳抵唇,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
他是故意在说反话!
容清棠心里一噎,忍不住说:“陛下在取笑我。”
卫时舟摇头否认,顺势道:“就像现在这样便很好。”
“不必时时敬着我,也不必时时牢记那些礼仪规矩,随性自在些。”
“那才是你。”他笑着说。
容清棠微怔。
她倏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在控诉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取笑自己,而他不仅不认为她逾距,似乎还因此而觉得愉悦?
可皇室不是最看重礼数的吗?
挑明身份后,卫时舟仍然在她面前自称“我”而非“朕”。是他性格如此,还是因为她父亲曾是他的老师,所以他才待她如此平和?
容清棠一时有些拿不准。
但还不待她继续深思,卫时舟便道:“除了因为先生,我来见你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什么?”
“朝中政务里,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卫时舟解释道,“待你忙完眼前的事,我会再来与你详谈。到时你再决定帮或不帮。”
“眼前的事……”
容清棠试探着问:“我与谢闻锦和离一事?”
卫时舟点了点头,“既然谢闻锦不同意和离,我猜,安王回来之后你会有所动作?”
容清棠没有否认,如实道:“父辈之间曾有过一纸契约,它可以帮我促成此事。”
涉及她的私隐,卫时舟没有多问,只是挑了几件和容先生有关的趣事同容清棠闲谈。
或许因为有父亲在他们之间,又或许因为卫时舟实在太温和,容清棠渐渐觉得和他说话时其实是放松的,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需要时刻紧着弦,生怕说错了什么会得罪他。
容清棠隐约觉得,也许他不会因为礼仪规矩而怪罪她。
可他的身份到底摆在那里,容清棠还是记着些应有的规矩,没有当真完全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中途绿沈将买好的蜜饯送过来时,容清棠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把那份糖渍海棠果吃完了。
等绿沈放下新买的蜜饯退下后,容清棠偷觑了一眼身旁的人,有点心虚道:“抱歉,我把蜜饯吃光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卫时舟只吃了最开始那一颗,其它的都被她吃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吃了不少蜜饯,动作自然极了。
容清棠还想起,就是因为旁边这个人不时有意无意地把那包蜜饯往她这边推,她总注意到,才没忍住尝了一颗又一颗。
他不是喜欢吃蜜饯吗?怎么一点都不护食?
“无妨,我再让人送来就是,”卫时舟将空油纸放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方云色锦帕递给容清棠,“擦擦手吧。”
容清棠原本只是想来凉亭看会儿画册,就没带自己的锦帕。但拿了蜜饯后指尖沾了些甜黏的东西,不擦又实在不舒服,她便接过了卫时舟的锦帕。
柔软的锦帕从卫时舟手里被抽离,最后一抹纯白也自他指腹摩挲而过。
见她低垂螓首,仔细擦拭玉白纤细的指尖,卫时舟的食指不自觉地蜷了蜷,有些发紧。
待容清棠把最后一根手指擦完,卫时舟神色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容清棠犹豫道:“我把它洗净之后再还给陛下,可以吗?”
上面沾着糖渍,就这么还回去实在有些失礼。
卫时舟笑着道:“可我也得擦一下。”
容清棠这才想起他方才也拿过蜜饯,连忙把锦帕递回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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