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只头顶一盏灯,稀稀落落地照在两人之间,烟雾仍在徐徐升腾,陈迟颂因为李今朝这一句摊牌而勾了勾唇角,他漫不经心地笑,然后撂六个字:“别想了,你没戏。”
李今朝闻言脸上的笑顿时一收,眉皱起来,烟捻灭,“你
什么意思?看不起谁……”
“意思就是,她不可能看上你。”
这一句的引战意味就很强了,李今朝不怒反笑:“陈迟颂,你算她的谁啊?”
“男朋友。”陈迟颂秒回。
李今朝只觉得好笑,“她根本没有男朋友,你别想蒙我。”
“迟早的事。”
说完这句,陈迟颂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哐的一声拉开门,烟气漫出一丝,没想到撞上正往洗手间来的司嘉,肩头相擦,两人都是一愣,司嘉和他就差半臂的距离,额头刚好挨着他的下巴,他身上那股被殃及的很淡烟味就这么飘入她的鼻息。
司嘉问他是不是抽烟了。
陈迟颂刚要说没,李今朝随后走出来,他抬眼看向门口面对面的两人,就像看到了一副多有趣的勾当,手心把玩的打火机放回裤兜,但是倒也没多的动作,只朝司嘉笑了笑,又看回陈迟颂,明摆着一副“老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泡她”的神情。
走得也潇洒,那股烟味随他出现变浓,又随他离开变淡,司嘉就有数了,她收视线,转头对陈迟颂说了句对不起。
陈迟颂知道她的意思,“没事。”
后半顿饭就慢慢往正事儿上去了,大人们在聊,李今朝开了把游戏在玩,司嘉坐着纯发呆,还有点酒足饭饱的困,直到掌心突然被塞进一个小玩意,有点咯手。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身旁八风不动坐着的陈迟颂,他的右手肘仍搭在桌沿,而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桌,正和她的右手虚虚相握,确定她拿稳后,他收手,与此同时司嘉低头去看。
是个迷你钓鱼机,粉蓝色,特别可爱。
困意顿时被取代,她看了看他,陈迟颂知道她想问什么,微信里紧接着来了条消息。
陈迟颂:【刚刚大堂里一小姑娘送我的。】
司嘉也不急着玩,她回:【多小?】
陈迟颂:【五六岁吧。】
桌上热火朝天地聊,两人桌下的消息也一来一回得火热。司嘉看着他答的年龄区间,觉得这事蛮有趣的,笑他还真是老少通吃。
接下来的时间也就被这么个小玩具打发了,司嘉玩得不亦乐乎,陈迟颂就在旁边悠哉地看她玩。
直到饭局结束,孟怀菁先把其他两家人送走,然后把司嘉送回家,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而那份新鲜出炉的抹茶松饼在下午两点准时送达,司嘉刚签收完,陈迟颂的一个视频通话同时进来。
她一手拎着保温袋进房间,一手接起,两秒的延迟后,陈迟颂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他那边没开灯,只有窗帘拉着,完全是午后的日光,他坐在书桌前,手机被他搁在牛津字典旁对着他的上半身,换了件毛衣,最初的卡顿过后,他正好从桌边拿可乐,易拉罐呲一声开环,他朝镜头里的她看,“外卖到了没?”
司嘉点头,“到了。”
“那你先吃,吃完我给你讲题。”
他写卷子的动作没停,
慢条斯理地说完,反而是司嘉拆包装盒的动作一顿,因为甜品勾出的胃口被讲题消磨大半,她叹气,撑着脸看向陈迟颂:“那我不吃了。”
陈迟颂才又重新抬头,看她,笑着接话:“那就直接讲题。”
“陈迟颂,你真的好烦喔。”
陈迟颂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转着笔,也跟她一样撑着脸,“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啊。”
因为那两个字,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心口有点发软,但面上没表露,包装盒也终于被拆开,松饼的醇香在刹那扑鼻,是真的很香,所有情绪都被瞬间盖过,陈迟颂透过屏幕能看见她眼睛里的光,他笑着,让她慢点尝,“小心烫。”
一下午的时间也就这样在味蕾的满足和学业的折磨里过去,最后一个知识点讲完,陈迟颂问她懂没懂,她点头说懂了,适逢视频那头他家阿姨敲门,说家里来客了。
司嘉跟他说再见,陈迟颂不得已挂视频,他揉了揉脸,拎着那罐没喝完的可乐,起身下楼。
客厅的空调开着,暖流涌动,是单穿短袖都不会觉得冷的程度,陈母仍穿着中午的衣服,坐在沙发上,身侧还有一人,背对着楼梯,陈迟颂习惯性地打招呼。
可是因为这一声妈,陈母旁边那人比她先回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提着可乐的手缓缓放下,陈迟颂盯着离他不过两步之隔的郁卉迎,“……怎么是你?”
郁卉迎随之站起身,刚要说话,紧接着楼上书房传来开门声,让她的话头滞住,陈轶平走下来,他手里拿着一份类似协议的纸,路过站在楼梯边的陈迟颂时顿了顿,但没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安抚意味,然后径直走到郁卉迎面前,把纸一递,沉声撂话:“郁女士,你提的要求我们会考虑,但我想请你明白,迟颂是陈家的儿子这点不会变。”
郁卉迎伸手接过,说:“我知道。”
她走的时候同样在陈迟颂身旁顿了顿,侧头看他,无声的一眼,夹杂了种种情绪,却都化作捏紧手中那张纸的力道。
高跟鞋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门外,大门开合的片刻,凉风倒灌,陈迟颂问陈轶平她要什么。
他甚至不需要问郁卉迎来干什么。
而是她要什么。
陈轶平也没有瞒他:“她要我手上5%的股份,来换我心脏衰竭这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因为清楚这件事如果捅出去,会让陈家经历怎样的伤筋动骨。
似乎在陈家见到郁卉迎的那一刻,陈迟颂就猜到了某种结果,之前被他拒接的那几通电话连同陈轶平的话,在此刻全部化为恶果,他垂下头,短促地笑了声,眼都发红,满是自嘲,“爸。”
陈轶平看他。
“这事你别管……她是冲着我来的。”
陈轶平还是司嘉,郁卉迎在逼他二选一。
“我爸当年捐给你的那颗心脏,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已经还够了,所以,这件事你不要管。”一室死寂,陈迟颂红着眼,摇头
说最后一句话:“因为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手里的易拉罐应声落入垃圾桶,他头也没回地转身,开门离开,陈母见状在他身后叫他,“迟颂……”
外面又是一场鹅毛大雪。
傍晚六点,夜幕漆黑,属于周末的喧嚣淹没在车水马龙里,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他路过一家便利店,进去买了两包烟,然后就一个人坐在路边长椅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单薄的毛衣在寒风里根本不抗冻,肩膀落了雪也不在意,冷到麻木。
而透过那阵飘渺的烟雾,过往的种种都还历历在目,想起迟易辉突发车祸后变成植物人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想起郁卉迎卷走他治病钱而眼睁睁断掉呼吸机的画面,想起自己因为一夜之间监护人都消失而被送到福利院的场景,想起迟易辉下葬那天,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
所有人都觉得他家境优渥,成绩优异,是天之骄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无所有。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有多久,雪还在下,地面积起厚厚一层,而在陈迟颂未曾察觉的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多出一个撑着伞的人影,她手里还拎着一袋狗粮,看样子是刚从这条路上的宠物店回来,她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他,像在努力辨认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不久前才说过再见的那个,终于辨认到第二分钟,她抬脚朝他走。
陈迟颂是在头顶光线被遮住的时候才慢半拍地抬起头,他看到面前的人时愣住,指间夹着的烟被风一吹,烟头簌落,砸进雪地里,无声无息地湮灭掉。
风雪被伞彻底挡住,司嘉在他跟前蹲下身,没有犹豫地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眉头紧蹙,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而是问:“陈迟颂,你冷不冷?”
陈迟颂就这么抬眼看着她,看到眼眶再次通红,他出声,声音满是被烟燎过的低哑,不答反问:“司嘉。”
“我想抱你,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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