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淮准备出国的那一周,还是照常来学校了。
他仍在刷题,不过是全英文版本的习题册,有时又会发半节课的呆,看着前面司嘉的背影。
北江也已经正式进入深冬。
寒风凛冽,一向被高二生视作放松的体育课都变得难捱,司嘉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做完热身就先回班休息了,那时一路穿过的走廊都因为上课时间而分外安静,太阳熹微地穿透云层,在她身后投下很淡的影子。
栏杆外,操场上,梁京淮和陈迟颂他们在打最后一场球。
哪怕天寒地冻,他们照样打得大汗淋漓,进球或是没进都不影响少年耀眼的眉目。
司嘉觉得少年本该如此。
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意气风发。
从后门进教室时,尤籽杉也在。
她前不久跑操扭了脚,这几天腿脚不便,但没想到连反应都有些迟钝,以至于当司嘉在她身边坐下时,她始料未及,吓了一大跳,手里捏着的东西来不及塞进桌肚。
“你……你怎么回来了?”
那是一种少女心事被人无意窥破的慌张,无措,和羞耻,脸红得尤为明显,眼镜下一双睫毛扑扇的频率很快。
司嘉愣了下,回她:“我今天起晚了,没吃早饭,有点儿低血糖。”
“哦,”尤籽杉闻言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手伸进口袋,也是在她抽离的瞬间,司嘉看清了她刚才用手按住的东西。
是一封信。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封情书。
“这个给你。”
尤籽杉从口袋里摸出了两颗奶糖,但司嘉没急着接,她朝尤籽杉挑了挑眉,往桌上撂一眼,手撑着下巴笑道:“呦,小道姑,开窍啦?”
尤籽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脸更红了,“司嘉,你……”
司嘉仍笑着,先她一步止住她欲藏起的心思,手指按住情书一角,悠悠拿起,然后注视着尤籽杉说:“我没别的意思,写情书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孩儿表白更不可耻,喜欢一个人就得让他知道,不然等到七老八十了,躺在病床上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勇敢一点,挺没劲的,你说对不……”
可这话又随着司嘉不经意瞥到信封左下角的署名时,倏地顿住。
最后几个字在嘴边转了个弯,她迟疑地问:“你……要表白的人是梁京淮?”
尤籽杉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她脸上的失态同时渐渐褪了,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搭着膝盖,良久后才抬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地开口:“司嘉,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司嘉的喉咙有些发涩。
“放了学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然后告诉他……告诉他,我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圃那儿等他,好吗?”
因为知道明天梁京淮就要出国了,所以放学他出现或者不出现,对她而言都会是答案。
司嘉捏着
那封很轻很轻的信,对上尤籽杉期盼的目光,“要不你还是亲手给他吧……”
尤籽杉摇头,“拜托了。”
写下这封情书,已经是她作为一个暗恋者,最大的勇气。
-
因为是周五,没有晚自习,时钟走到五点半,夕阳跌宕在天边,班里开始陆陆续续地走人,后排男生和梁京淮的临别情绪还浓着,司嘉过去借人:“我有几句话要和班长说,可以吗?”
梁京淮别头看她。
那群男生都是有眼力见的主,听见这话立刻无缝切换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然后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在出教室的时候碰上迎面走来的人,逆着光,黑色连帽卫衣,外套拎在手里,书包松垮地挂在左肩上,其中一人和他打了个招呼,又问他是不是来找梁京淮。
陈迟颂懒洋洋地点头,男生就笑嘻嘻地指了指教室里面,说那你得排个队,紧接着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又立马找补道:“那个,司嘉在和梁京淮说事儿。”
教室西侧的一扇窗没关,风吹着司嘉发丝间的淡香,黄昏在课桌上晕开薄薄的光晕,亦在两人之间勾勒明暗,梁京淮问她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司嘉就从书包里拿出尤籽杉那封信,递给他,“这是尤籽杉让我转交给你的,还有,她现在在楼底花圃等你。”
梁京淮先是愣了愣,接过,还没从找他的主角变换里反应过来,但不用拆也知道司嘉给他的是什么,静了片刻,他哑声问:“这就是你要说的?”
“嗯。”
然后就是一次非常平静的视线接触。
平静到就像在说明天见,太阳照旧会升起,可曲终注定人要散。
司嘉见他拿稳了,就收视线,再抬头看一眼前面的钟,撂下一句“你做决定吧,天冷,尽量别让她等太久”,而后把书包拉链拉上,她准备出门。
“那你就没有话要和我说吗?”直到背后传来这一句。
司嘉的脚步顿住,但这次她没有回头。
梁京淮仍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封情书,看着她的背影,窗外的夕阳余晖在这时浓得化不开,两人之间又隔开了四排桌子,一前一后,就像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半晌后,司嘉轻声说:“起落平安。”
梁京淮垂眼,“好,我知道了。”
-
十分钟后,教学楼底。
梁京淮看到了一个完全坐在风里的尤籽杉,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她坐在花圃边,手搭着膝盖,低着头用脚尖轻轻碰着地上的落叶,真的很安静。
所以当他一出现,那点声响就被她捕捉,她连忙抬头,眼里瞬间划过不知所措的慌张,和一点比晚霞还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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