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在紫宸殿授课时,他?愈发重?视对阿盏的教导,不?仅要她读书识字明理?,所有帝王之术、帝王之书,也严格要求她熟记在心?,能分毫析厘。
阿盏虽比李遂聪慧,毕竟年纪小,常常夤夜诵读,提着一颗心?听太傅授课,经筵结束时,累得?头?脑昏昏,神情?恹恹。
无人往来的水边小亭里,阿盏靠着沈怀书,一边打哈欠一边小声抱怨太傅,擎起手给他?看自己被打红的手心?。
“我只是背错了两个字……好?吧,虽然错得?很不?应该,但是太傅真?的太严厉了。”
她伸手拽沈怀书的袖子,央求他?道:“七哥哥,你把筹算口诀再教我一遍,太傅说下午去拜见娘娘时仍要检查我,我可不?想再挨打了。”
沈怀书从锦秋送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酥酪,见四下无人,用勺子舀起喂给她。
他?问?阿盏:“你可知太傅为何要对你这般严厉?”
阿盏丧气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总归是为我好?。其实我也不?讨厌读书,只是最近实在是太辛苦了。”
沈怀书垂目看着她,轻声说:“《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句话我知道。”阿盏舔了舔沾在嘴边的酥酪,“是说人在做大事之前,一定会很辛苦。我现在也很辛苦,只是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大事。”
自从上次被祁令瞻敲打过?后,沈怀书说话做事谨慎了许多,但此刻他?仍忍不?住问?阿盏:“以后……你想做皇后么?”
“皇后?”阿盏偏着头?想了许久。
宫里没有皇后,她想象不?出做皇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悄悄对沈怀书说道:“我以后想成为太后娘娘那样的人。”
沈怀书目中闪过?一丝苦笑,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鼓励她道:“太后娘娘睿智明达,你想与她一样,就要听太傅的话,读好?多好?多书,明白许多治国理?政的道理?。”
他?将空了的酥酪碗放回食盒中,递一张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嘴,就着面前的石桌摊开书本,翻到?她尚未背熟练的那一页,说:“背完筹算口诀,我带你温习上午太傅刚讲过?的这篇政论,这是本朝状元的文章,其中政见涉及到?改税强兵,明日太傅一定会提问?的……”
阿盏忙正襟危坐,认真?地听沈怀书讲解了起来。
第104章
冯粹是在闽州占城与当地稻农一起培植出的新稻种, 故以“占城稻”为此稻命名。
去?年他回永京后,在京郊的田地中试种,产粮令人?满意, 于是今年朝廷打算向北推广此稻种。然而占城稻的种植方式、节令皆与旧稻种不同?,各州地主和百姓皆心有犹疑,不敢做第一批响应之人?。
于是朝廷在施行譬如减税、减租的优厚政策外, 命两?淮布粮转运使容郁青北上推广稻种。他以容家的名义购进了两万斤占城稻的稻种,一半运回青城老家,种在容家的地里, 一半运往西州,租赁山南水北的沃土之地,开塘坝试种占城稻。
青城的产业有容老爷子带本家的人?打理, 容郁青夫妇则动身前往西州, 一方面是为了种稻子, 另一方面也?要暗中做些排布,为将?来与北金对抗做准备。
从?钱塘到永京的生意则交给?了容汀兰打理,春二月,运河的冰刚刚融化, 她?就乘船去?往钱塘。
祁仲沂陪伴在她?身侧, 俨然已经成为容掌柜身边第一大伙计,他机变通达,武功高强,长得又出?众, 与容掌柜站在一处十分登对。最重要的是,他领会掌柜的心意, 几乎到了灵犀相?通的地步,往往不必等容掌柜吩咐, 他就已经将?事情办妥帖。次数多了,商队众人?对他的态度从?不服气到沉默、从?沉默到敬重。
祁仲沂乐不思蜀,本就记性不太好,如今更是连侯府的门朝哪儿开都记不得了。
容家人?一走,永平侯府与容宅都空置下来,祁令瞻常以家中寂寞为由留宿宫中。
如今西宫的衣柜里常备他的换洗衣物,他用照微的玫瑰露的净面,衣服与她?熏同?样的茉莉香,兴致上来时,也?研究过花样百出?的帐中香。试香成了他近来新的乐趣,只是有时偶尔过了界,两?人?倾在帐中,常常险些将?香炉踢到地上。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自然有流言蜚语传出?。
聪明人?装作不知情,但御史台总有些顽固保守的官员,一个月内连上三道折子,更有甚者在朝会上罔顾朝序,打断二省官员议事,站出?来慷慨激昂,要太后洁身守贞,以做天下妇人?表率,严明宫禁,不许前朝官员随意进入后宫。
祁令瞻欲要出?面阻止,照微却以眼色挡下了他。
早在与祁令瞻的关?系不清白那?日起?,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责难的心理准备,如今更是面无?愧色,垂睨着?那?发难的张御史,说:“听说张御史的老母是寡身再嫁,才能供给?张御史读书科举,入仕朝堂。张御史陈辞之前,是忘了自己吸得谁的血,欲效那?东郭之狼么??”
张御史辩白道:“夫死从?子,臣母为臣谋生,故寡后再嫁并无?不妥。”
“你的母亲是为了谋生,那?你呢?”
照微的目光在满殿朱紫中扫视一圈,又落回张御史身上:“听说你妻妾满堂,闲时常与同?僚寻风问月,艳词流唱于青楼馆阁间。张御史此举,是为求生,还是为求欲?”
“臣……”
“若论正身守贞,本宫做得远比你出?色,你竟有脸面来指责本宫。”
张御史当即又改了评判准则,搬出?男女所秉道德不同?的理由来。
照微轻轻敲着?金玉案上的镇山河,语调轻缓:“男女有别,君臣亦有别,张御史的意思是,仅凭你身为男子,就能枉顾君尊臣卑,凌驾于本宫之上,是吗?”
此话大不敬,张御史不敢认,忙环顾四周寻求声援,奈何他的同?僚们也?都有风流韵事在身,怕被抓住了把柄,不敢出?面声援他,见太后气高焰盛,个个都垂首不语。
一鼓作气不成,此事终是落了个偃旗息鼓的下场。
照微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为了敲打他们,叫江逾白往外放出?风声,说要效仿前朝女帝设立“兰台”,召集一群空有皮囊的世家子,名义上是为修书立传,实则皆是女帝的宠幸之臣,既能饱欲,又能钳制他们背后摇唇鼓舌的长辈。
照微下旨召了几位御史家的公子入宫,留他们在延和宫住了两?天,虽未召幸,却将?张御史等人?吓得不轻,生怕自家儿子担上佞宠的恶名,从?此断送仕途不说,就连娶妻成家也?成了奢望。
于是当初上折子要太后守节的几位御史,在张御史的带领下入宫磕头请罪,将?自家的儿子从?那?虎狼窟里领了出?来。
照微乐不可支,要饮酒来庆贺此事,枕在祁令瞻膝上发笑:“张御史整天以他那?七个儿子为荣,说是祖上保佑,人?丁兴旺,他不是舍不得一个,他是怕我陆陆续续都召进宫来,叫他张家绝了后!”
祁令瞻拨着?她?鬓角的碎发,说道:“他那?七个儿子,痴傻顽愚狂庸恶,在你面前晃两?眼都是侮辱了你。”
“自然是说笑的。”照微扬眉,“天下的好男儿,谁能越得过我家哥哥,是不是?”
此话令祁令瞻心中很?是熨帖,“你知道就好。”
“你既是最好的,自然不必顾忌别人?,那?我若是将?薛序邻召回京来,你也?不会不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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