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哥哥心里明白,无论是身份还是品性,照微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哥哥只是舍不得。”
祁令瞻说:“我不愿委屈你们中任何一个,入宫是你的选择,但不是她的。”
“可以是她的……为什么不能是她的?”窈宁悠悠叹气,“永平侯府待她不薄,可她为了脱离侯府,宁可嫁给韩丰这种人……哥哥,你也太纵容她了。”
太子李遂是她的心病,这令她在祁令瞻面前落下泪,恳求他的偏爱。
她虽待人温柔,却很少示弱,为了此事,她像一只乞怜的母猫,三番两次向人展露自己困顿的处境,在照微面前,在陛下面前,如今又在哥哥面前。
可是他们的反应都一样,黯然与她共情神伤,却只劝她好好养病,不敢应她一言。
乘坐轿舆出宫的路上,祁令瞻阖目休憩,脑海中却全是祁窈宁泪眼朦胧的模样。她自艾自怜的话,近来昭示不祥的梦境,反复在他脑海中交织,令他感到难过、自责、无可奈何。
他掀帘对车夫道:“不回府,去杨楼巷韩家。”
君子自戒。他怕自己终会有对窈宁心软的时候,终有一日,他会将这沉重的枷锁套着照微身上。
倒不如在此之前先断了妄念,倘那韩丰可靠,让她随他远走高飞,到她的西北去,离了这永京一片旋涡,也算全他一片心意。
抛开门第成见,他要亲自去韩家考校韩丰。
韩丰踏进门,见永平侯世子端坐高堂,姿态矜然,他母亲在旁小心陪笑,侍水侍茶,不由得心中恼火,暗暗瞪了祁令瞻一眼。
祁令瞻仍旧滴水未沾,抬目打量韩丰,又缓缓移开视线,心道:面不藏事,心不藏奸,是好也是不好。
他问韩丰:“令堂说你想留在永京,此事只需我向吏部递一句话,不知你怎么想?”
韩母忙向韩丰使眼色,奈何韩丰并不领情,硬邦邦地说道:“不劳阁下,我听吏部安排。”
阁下……祁令瞻笑了笑。
他知道寒门贵子多傲权势,所以满朝御史皆清流寒臣。可韩丰若连他这三言两语也难容,依照微那凌人的性子,两人日后必生龃龉。
叫他说,韩丰应当娶个似水贤妻,照微应该嫁个温柔夫君,这两人过不到一起去。
祁令瞻干脆与他直言:“这门亲事是小妹自作主张,家父家母并不赞成,又不好乍然反悔。若韩家肯主动退亲,我可以安排你做天子近卫,在侍卫亲军中做个副指挥使,若你仍想娶小妹,待你后年历事期满后,就要到西州去。”
韩母忙问:“阿丰到西州去,那二姑娘呢?”
“自然随他前去。”
韩母讶然:“侯府会舍得放二姑娘去西州吃沙子?”
祁令瞻轻笑一声,“没什么舍不得,苦乐自取罢了。”
这倒叫韩母有些犯难。
在她看来,和永平侯府这桩婚事最大的好处就是对韩丰事业的进益,能使韩丰留在永京,跻身权贵。可听这世子的语气,分明不想提携妹婿,这可如何是好?
韩母思忖一番,心想:罢了,留得金母鸡,还愁不下金蛋?待生米煮成熟饭,永平侯府不想帮扶也得帮扶。
韩丰与她心思不同,但作出的选择是相同的,他对着祁令瞻一揖,斩钉截铁道:“功名须男儿自搏,岂能以妻相换?我想娶二姑娘。”
韩丰的家世性情皆令祁令瞻不满,但他的选择让祁令瞻有些意外。
和他那好妹妹只见了一面,怎么就被人给迷住了?
祁令瞻心有不甘,只是来时做好的决定,不愿再反复。他起身掸了掸衣角,接过平彦递来的手炉,淡淡道:“既如此,我就先走了,你们的事自有家中长辈作主。”
韩丰将他送出门去。
照微不知此事,她正牵着马在官道上徘徊,远远望见容郁青的车队,激动得驭马上前。
“青城刮大风,把你这活神仙吹到永京来了,”照微抬手给了容郁青一拳,险些把他擂下马去,“看看带了什么好东西,姑奶奶我要打劫。”
容郁青好容易坐稳马鞍,惊呼好险:“亏你娘说你规矩见长,见了舅爷,不行礼问安便罢了,还要同我讨东西。”
说罢往身后的平头车一指,“那个槐木箱子是给你的。”
照微不急着去取见面礼,勒马笑道:“岂止要劫你的财物,永京里可非寻常盗匪,要叫你有来无回,连此身也保不住。”
“你可别吓唬我,”容郁青眯起眼笑,“我还要回家抱儿子呢!”
照微双眼一亮,“怎么,舅母怀胎了?”
“已经五个月了,稳婆说准是个大胖小子。”
照微不以为然,嘁了一声:“那还是姑娘好,我娘可比你中用多了。”
容郁青道:“姐姐那样的姑娘当然好,只怕生出来跟你一个性子,我家那三砖两瓦不够她拆。”
照微闻言一扬马鞭:“我先拆了你!”
容郁青驭马躲闪,两人嬉皮笑脸先进了城,留车队在后慢悠悠过城关。
牵马往永平侯府去的路上,容郁青问起祁令瞻此人,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正色。
“世子的雅名在青城亦有耳闻,你娘对他赞誉不绝,简直是当亲儿子养,但我与他见过一面,总觉得他城府颇深,依你看呢,照微,他可是个好哥哥?”
照微道:“他待母亲敬重有加,待我也不错,我欠了他的恩,恐这辈子也还不了。但正如你所言,此人心思太深,我与他道不同,难以为谋。”
“难以为谋……”容郁青将这句话细细琢磨了一番。
请他出来做两淮布粮经运的主意,是祁令瞻通过容汀兰告诉他的,此外还有一个理由,他姐姐在信中说照微有远嫁的心思,令她心中不舍,想请他这个舅舅入京来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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