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有多不怕死才敢深更半夜如此放肆?
而等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推开窗,或走出院门往天上看时,却一时屏住了呼吸,有些没见过什么风浪,盼着在风云会上展露头角的年轻人直接长大嘴,像被捏着嗓子似的“啊”的一声,干
瘪瘪的表示震惊和怀疑。
半空中,空间术的轮廓已经消失不见。主殿之上,天穹被无数颗雨珠照亮,照得殿宇红墙黛瓦皆失颜色,唯剩惨白。某个瞬间,雨珠落下,成千万根水链,这些链条环环相扣,生生不息,组成一根巨大的水蓝色链条,贯穿下来时,所有人的耳朵里都听不到别的声音,唯余铮然。
这等灭世般的情形下,各站一边的温禾安和温家圣者反而没被第一时间发现。
“这是——水链?”
陆续有人认出了这道神通,旋即开始抽气,脑子里的想法一时多得停不下来。巫山最近有动作他们听到了点风声,但没想到天都和王庭已经到这份上了。
这是要彻底乱了吗。
那他们还待在这做什么?岂不是参加个风云会岂不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想明白这层,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准备辞行了,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真要圣者轰杀了,他们找谁出头说理去。他们完全没往别的方向想,现在就是直接告诉他们,水链是被空间术裹挟着出现的,他们也不会相信。
若非亲眼所见,圣者都不信的东西,他们如何会信。
温禾安隐匿在暗处阴影中,手掌颤动,吞咽下几l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同样注视着这场闹剧。
……不知王庭现在作何感想,温家圣者要解释也只会和王庭的圣者解释,她哪知道王庭要做什么,被逼到这一步,二十二根傀线在今夜之后再也凑不齐。王庭不会轻易罢手,傀阵师立马就会出现。
等空间术施展在他们身上,她就撤回溺海。
月流和徐远思等人都已经登船了。
圣者……温禾安将指尖上的鲜血擦去,还能理智地衡量,她和圣者之间的差距,没想象中大。
这时,王庭之主和诸位长老齐齐出现。他们也不敢直撄其锋,先看几l欲将主殿钉穿的水链,再看已经平静下来,上位者气场极浓,一脸“叫你们圣者出来解决”神色的温家老祖,想想后续计划付诸东流,目眦欲裂,头发丝就差根根竖立起来。
什么都想到了。
没想到温家圣者突然对自己家发癫。
“去。”王庭之主甚至来不及兴师问罪,他重重闭眼,对身边人低声吩咐:“把傀阵师都叫来,别分散了,全部聚在这。”
能来的世家都来了,今夜之后,再也到不了这么齐了。
水链最终没有将王庭主殿夷为平地,两位老圣者出手了。
只见两道灵光冲天而起,合二为一,化作一只手掌将水链托起,两股分外强大的力量彼此消耗,生生僵持半刻钟,产生的声音急促尖锐,万分刺耳,最终同时消散。
温禾安第一次见到王庭这两位圣者。
他们的苍老肉眼可见,衰颓近在咫尺,就像两棵失去了养分的树,枝干还在,枝叶和根系都慢慢凋敝了。很久没出手过了,这样碰撞一回,精神都好似被抽走了,其中一个更甚,连着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为首那个叠了叠眼皮,问温家圣者,颇为平和好脾气:“天都这是什么意思。()”
“前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温家圣者意思意思拱手,说:“阴官家的当家人有空间术。”
王庭之主胀得面红,他已经后悔轻信了温家圣者信中的内容,让她踏进了王庭辖域,以为她独自一人来,又不会在表面上对王庭动手。温禾安夺琅州在先,算计江无双在后,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可听听这话。
一个九境的空间术,能转移圣者的第八感,闻所未闻。
哄小孩呢?
两位圣者抚着雪白的长须,低低叹一声,也不知接没接受这个解释,他们似乎真的活得久了,脾气早被这世间磨没了,说:“如今溺海不稳,所有圣者都该守着中心阵线,而非横跨万里,在他人主城之内释放第八感。”
温家圣者念及方才发生的事,皱着眉受了这话。
她不知道妖血的事,更不会知道,这句话会成为日后王庭指认天都的一大佐证,因为表现得实在不以为意。
两位圣者出面时,王庭主殿中便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出来,训练有序地散开,配合巡逻队巡查主城,安抚贵客,做派间尽显大族临危不乱的气度。
温禾安蛰伏在月色照不到的阴影中,两边圣者见面,暂时没管她,她手上绑着根徐远思给的傀线,在徐家人出来的第一时间,傀线就会在指头上缠紧以示提醒。
半晌,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她祭着玄音塔,拥着一团骤亮的红光朝天都圣者后背拍去,手指排开二道颜色各异,刻有花朵标识的小镖,分四次十二支,带起尖利的破空声,与此同时她身形闪挪到傀阵师那侧,对凌枝说:“就是现在。”
这次没有黑云,只是道一闪而过的黑线。
精准地带走了二四十位匆匆乔装成巡逻队的徐家人,黑线还想顺带着将温禾安也带离这要命的地方,但没成功。
空间术的存在本就叫人匪夷所思,同样也有着更为严苛的使用准则。
目的达成,温禾安转身就走,朝着溺海的方向去。
她以为自己最多只会面临圣者恼羞成怒的反击,只是她速度够快,可以脱身。
但她小看了现在王庭的混乱局面,也小看了天都圣者的野心。
活生生的徐家人就在眼前消失,王庭之主心脏猛的跳动数十下,眼前一黑,手心中全是汗,冷汗,自打他当权,从没如此失态过。现在跟前有张桌子,他早就一把掀翻了。
傀阵师关系到两道禁术!
他们让徐家人下了二十二道傀线,选了二十二个有本命灵器的天骄,直待这些人都聚在一起,傀线成阵,族中人暗中出手,生夺这些人的本命灵器,用这些沾血的灵器促成禁术八感中的“融合”一术。
同时,他们早就选定好了八感中的圣者之器,毋庸置疑,这世间最为厉害的圣者之器非徐家“金银粟”莫属,此阵已经被圣者夺下,可阵心要用徐家人的血滋养,更能激发出效
() 果。()
原本,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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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鸡飞蛋打。
最为致命的是。
两位老祖油尽灯枯,平素用堆成山的珍稀灵物养着,还是眼看着虚弱下来,时间一日少似一日,今晚却被迫出手与温家圣者硬碰硬来了一场,他们怎么经受得住!这一下可好,还能撑多久——
王庭之主脑海中念头还停留在这一句上,就见到了更为疯狂致命的一幕:温家圣者再次出手了,用了十分高明且具迷惑性的障眼法,招式看着是对温禾安追去的,一转头,就到了两位圣者跟前!
天都圣者当然不急着追温禾安,在水链将王庭这两位老怪物逼出来后,她的注意力就不在温禾安身上了。二家井水不犯河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两人,现在一见,别的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萎靡的气息总是真的。
空间术是现有的借口,证明她对圣者出手是无意的,毕竟方才也都见到了,那群人平白无故消失。
王庭这两人一死,二方局势立马发生变化。
能有机会加快这个进程,天都圣者自然不会犹豫,实际上,出手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王庭两位圣者再也绷不住宽和颜色,他们确实大不如从前,可两人加起来难道还能在明面上落于下风?他们出手将攻势搅散,拍碎,其中一个手掌不自然抖动两下,好在下一刻,另一股浩大的力量从半空降落,径直挡下余波,那是个长相板正的中年男子,眉一皱,煞气扑面而来。
对天都圣者很不客气,直呼其名:“温绛,你是要现在和我等开战吗?”
说完,没给天都圣者回答的机会,依法炮制地接连甩下二道攻击:“既如此,便先留下来吧。”
“绝无此意。”
天都圣者目光一敛,视线穿透虚空,遥遥锁定温禾安的背影,她对王庭二位圣者提出暂时止战的要求:“我来王庭,只为清理门户,今日罪魁祸首是谁,二位心中自有定断,不必我多费口舌阐明。”
“此女必成祸患。”
话音甫落,她率先摁下一指。
王庭二位圣者今夜可谓压着满肚子的火,一切都滑向了最坏的一面,他们也不是傻子,天都圣者不是好东西,但不是主因,空间术不空间术也暂且放在一边。
今夜不死一个人,不见血,撇开面子里子不谈,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杀!”
王庭两位圣者都出了手,另一位精神实在不济,险些要当场呕血,消失在大家视线中。而随着这一声清喝,两道长风吹起,裹挟着无边威压,从背后直追上温禾安,一左一右,像两道长镰刀,要将她拦腰斩下。
温禾安离溺海不远了,千米不到的距离,但不得不停下来应对圣者的二道追击。
果真是人一多,就会出意外。
这就是她事先设想不到的意外。
玄音塔已经碎了只铃铛,被温禾安小心捏在手里,等着日后找个时机修复。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将泛着七彩色泽的小塔
() 丢出去面对两道圣者攻击,那是它的极限。
还有一道要自己对付。
那一道属于年迈虚弱的王庭圣者,不是巅峰时的水准,但依旧不是九境可以应付的。
温禾安给自己套了几l层防御灵宝,蹲下身,五指抵在地面上,无数道涓涓细流旋即蜿蜒着从她脚下蔓延出去,像大树伸展出去的无数根枝丫。那不是水,是纯粹的灵力,她以灵为道,对灵力的掌控度已经到了极为深入可怕的一步。
但无济于事。
一半圣者之力,和完整的圣者攻伐,是两码事。
溪流从地面飞速往天上伸展,悍不畏死地缠住了袭来的那阵长风。灵流很有韧性,生生不断,源源不绝,抽取的是温禾安的力量,这种力量消耗比拼太过可怕,且双方实力悬殊,她能感觉到迎面而来死亡的刀锋和自身力量的枯竭。
时间在此刻才成了最漫长残忍的东西。
依靠自身,不借助外物与圣者之力比拼,这是第一次。温禾安有种身体真成了瓷器的错觉,泥胚子在烈火中烧着,耐不住高温,这里裂一道,那里裂一道,说不准哪个瞬间就全盘失守,裂成无数片。
温禾安眼角有血泪淌下,肌肤上也有血珠不断冒出来,她顾不上擦拭,咬牙将手伸到灵戒中……还有一道圣者之器,雪钓图。
雪钓图对她来说意义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
就在这时候,有如实质的长风后又扫出一股力,压力骤增,温禾安五根手指指甲崩裂,手臂抖动的弧度很大,袖衫已经噙满了血,湿哒哒地贴着肌肤,黏腻,温热,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明。
她已经很少在对战中感受真正的死亡逼迫,但她急切的渴求力量与成长,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现在够了,该领教的领教了,圣者的实力她有数了,该是时候撤退了——她不能受濒死的致命伤。
她抽开雪钓图的系带,才要展开,就紧紧攒着那卷轴,浑身一震。
身体之中,不知是受到哪股力道冲击,先前那股从传承中汲取的绿色灵力,原本如安静的蚕丝遍布贴附在全身骨骼之中,现在却齐齐涌出来,投进神识中,血液里。
随着这股力量的融入,将温禾安死死困住,难进分毫的修为又开始缓慢往上攀升,最终艰难突破一个小小的关卡,停在某个玄妙且不为人知的境界。
温禾安额头一片细汗,脑海中像是有几l方势力在搅动,另一种疼痛尖锐的漫上来,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因为风的余威已经到了眼前,此时催动雪钓图已来不及。
她只得将雪钓图反手丢回空间戒中,咬着牙躲闪着选了个长风袭来最薄弱的角度迎上去,红色匹练在她掌中游动,往前推动时磅礴雄浑。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好似也是要正面应敌的意思,温禾安不管,攻势甩出后朝后暴退。
圣者之力被击溃!
无数关注着这一幕的人霎时哗然不止,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那是温禾安自己的力量!
但
怎么可能?!
她到圣者了!?
温禾安靠近了溺海。凌枝立马伸手,用匿气一卷,将她带上船,见她活着,重重松了口气,眉间焦虑不安退散下来。
远处火光冲天。
温禾安打了多久,凌枝就烦了多久,尤其后面隔空看两个圣者一个比一个不要脸,现在还紧追不舍,顿时腾的站起来,面无表情像条美人鱼一般投入溺海中,留下一段声音:“我去去就回。”
在溺海上,没人的本领能超过凌枝。
圣者根本不敢进来。
温禾安死死搭着船杆,徐远思和徐家人已经团聚了,但被凌枝严令禁止只能待在某一个区域,只能不断地通过四方镜表达关心和感激。其他人大概也同样得到了警告,甲板上一时只有温禾安一人。
修为……这是圣者?不,不是,只是突破了九境巅峰,靠近了圣者,却没正式突破那段关卡,这算什么,半圣?
很快,温禾安感受到那股力量隐回身体,自己还是九境巅峰,但关键时候能够催动它再次到达那种状态。她依靠着自身之力将一道圣者攻击磨掉了,虽说那位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并非全盛时的状态,但依旧不是九境能抵抗的。
半圣。
未来对敌的大杀器。
这一次,她好似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温禾安却高兴不起来,一时间甚至分不出心神再想,她只觉得额头两边的骨头疼得像是被小铁锤一下下敲开了,敲碎了,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她不会忘记这种疼痛,这是困扰了她一生的恐惧。
手指还在细细抖着,她深吸一口气,掀开面具一角,精准摸到左脸那块肌肤,没有,没有出现裂痕,证明情况还算稳定,可头上……那又是什么。
温禾安不得不想到罗青山的那句话。
当身上出现两道妖化症状,就是妖血即将失控的征兆,无药可医。
温禾安摁着额心一侧疼痛的地方,照这个对称度,会是什么。她觉得荒诞,浑身都痛,分不清究竟是伤口痛,头痛,还是五脏六腑的挤压痛,想,难不成是什么妖物耳朵么。
要如何遮呢,
总得遮一段时间,她还有事没安排好,还有那么多人没杀。
……
凌枝没多久就回来了,还顺带拎来了个熟人。
熟人是幕一,他如今见到温禾安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肃然起敬来形容了,那可是二位圣者同时出手,没死不说,居然还能站着!
但他这次来是为正事,急事。
云封之滨现在所有的巫山势力都归温禾安管,温禾安没事有事反正都不会用他们,但有任何变动都得和她说,这是规矩。
还有就是,他要找凌枝让行个方便。
商淮已经跟凌枝发过消息了,但这个时间点,这两位都没看四方镜。
真是要命了。
头顶疼痛最剧烈时,温禾安脸色惨白,实在忍不住偏头吐出
一捧鲜血,她摆了下手,用手巾慢慢擦拭,示意不用管她,接着说。
幕一头皮一麻,在凌枝冷酷不善的视线中开口吐露前因后果:“公子这次去萝州城,带了族中二位长老,十余名外执长老和执事,人数不算很多,但怎么都够了。谁知就这次不同寻常,传承开启,需要同行队伍中的大半人结阵护法,其中包括两位排名最前的长老。”
等于说他们现在能出手的人并不多。
这事实在也打了巫山一个猝不及防。
从来没有谁进传承需要这种阵容的护法。
当初温禾安等人进去,外面可没一个人守着。
“公子进传承当日,就清理了所有守在传承附近的盯梢探子,云封之滨这边也没有异常。可林十鸢突然给出消息,说有两辆云车从云封之滨出来,半途在江州停了一会,找珍宝阁补充了海量灵石,云车分别隶属于天都和王庭,目的地在萝州,最多再有一天半就能抵达。”
“圣者不能进传承,无法露面,族中二长老与四长老已经赶来,但巫山距离萝州太远,时间上怕赶不及。我的意思是,我与宿澄等人先从萝州赶过去,为公子支撑。”
幕一无师自通地拍凌枝马屁:“世上再快的云车也不及家主的摆渡法门,还请家主帮个忙,我们愿出高价来请。”
不管是传承中的人中途出来,还是外面的人攻进去,一旦过程被打破,全盘都将中止。
世上最大的机缘跑了不说。
可能还会为陆屿然本身带来反噬。
凌枝高高挑起眉:“温流光和江无双?他们是蚂蟥缠在了你和陆屿然身上么,怎么哪哪都有他们,烦不烦人呐。”
她想拒绝,让出两位阴官给他们带路,时间上慢一点也没办法。
温禾安这样子,待在什么地方都不安全,圣者不是好招惹的,她准备带她回渊泽之地养着,还能陪她谈天说地,妖眼附近那两棵桃树说不准有救了。
“时间拉得太长了,你们撑不住。”轻轻出声的是温禾安,她看起来实在难受,伏在船杆上,眼皮被汗水沁润了,睫毛也是,没有起伏时像一道安静诡异的纤瘦躯体。
头上剧痛现在才慢慢消减,没有诡异的东西冒出来。
暂时可以松口气。
她看向凌枝,道:“去萝州吧。”
凌枝眼皮直跳,她走过来,凑得很近,睫毛几l乎要贴上她的眼睛,确定她没开玩笑才拉开距离:“你才跟圣者打过,又要去和那两个打?”
“别担心,路上几l天可以恢复过来。”
“圣者不出面,九州只有我能同时牵制住温流光和江无双。”
这是事实。
温禾安看了看自己双掌,睫毛向上微掀,尖细的下颚抬起来,声音低低的:“……他需要我,我必须到他身边去。”
撑住这一局。
也唯有她可以。
就像当初,他除夕才从妖骸山脉出来,遇上袭杀,重伤未愈,仍顶着枯红蛊来归墟捞她那样。
哦。
凌枝不懂,但不妨碍她得出结论:两个天赋绝伦,但被情爱冲昏头脑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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