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望远这个答案,换了旁人来说出口(),或许也仅仅是登高而已。
但安定公主呢?
像是孙思邈这样年纪的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虽然并不真正涉足朝堂,却还不至于看不清方今的局势。
出入禁宫之时不难察觉到的微妙气氛,让他干脆告知儿子孙行,在通过了科举选拔后,老实一点走弘文馆学士的路子。
这显然是一条极有必要的忠告。
他当年能被年幼的安定公主怂恿着带人去找自己的父亲,在朝堂博弈中也必定没有多少通权达变的头脑,还不如别想着冒尖出头。
可孙行还不必面对什么艰难的抉择,这个越发浮出水面的问题,现在已被摆在了他孙思邈的面前。
镇国安定公主这个名号,已完全是公主身份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到像是李清月所说,朝着更高的位置上再走一步?
没有其他答案!
唯独有可能的,正是坐到那个天下间最高的地方。
但让孙思邈这个长者都不由为之心惊的是,李清月在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好像并未经过什么其他多余的考虑,而是早已在心中对此有了决断。
哪怕在她的上头,还有一位属意于传位太子的天皇陛下。
此刻的车马正自洛阳以南的伊阙关而过,稍稍放慢了一些行路的速度,以便这批南下的队伍通过关前的审核。
守关的武将在车边探问了一声,以确认安定公主的身份,将一人的交谈打岔了一阵。
等到重新回到正常的行路速度时,孙思邈就忽然听见李清月笑了一声,“说起来,襄州也真是个好地方。当年高祖皇帝意图迁都的时候,不就是如此分析的吗,北方羌胡为患,长安未必太平,但襄州以北先有洛阳八关,后有牛首山之下的鲁阳关阻截,能将北方战线拖长,又能更为便捷地获得南方水路物资。”
“彼时的隐太子李建成慑于秦王军功,一力赞同迁都决定,以免秦王因北击突厥再有所获。”
“但当时的秦王,后来的太宗皇帝说了一段话啊。”李清月眉眼从容,却在开口间多出了一抹锐利,“他说,戎狄为患,自古有之……怎么能因为胡寇骚扰边境,就迁都来躲避,到时候岂不是要贻四海之羞,为百世之笑!孙神医是怎么看这句话的?”①
孙思邈的目光闪动了一瞬。
他发觉自己此时的处境与当年初见面前这位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时他是被人以上屋抽梯之策围困在了江中,而现在,他身在车队中,周遭全是安定公主或者天后的心腹,必定不会给他以谈话问题有所不妥便跳车而逃的机会。
好像也是另外一种上屋抽梯吧。
他很觉无奈地叹了口气:“若要我在品评此言的话,大约便是——天下从来没有退避者居于上位的道理,丢的不仅是皇室贵胄的脸,也是百姓的性命。”
所以太宗皇帝发起玄武门之变,到如今归
() 其功过,依然是功远大于过。
那么,今日呢?
天皇病弱多时,在东西两路多有定策失败,对北面的单于都护更少重视,反倒是安定公主在天后的支持之下放开手脚征讨戍边,庇护疆土。
倘若没有安定公主的话,就算当今这位天子还不至于和其祖父一般想出迁都襄阳的决定,但太子和镇国安定公主之间的差距,怕是比之隐太子和秦王之间还要明显得多。
这个登高望远之人,也确实是安定公主要比太子李贤合适太多。
孙思邈是个医者,本不该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但一想到此前隋末乱象,他又不得不去想,一个不合格的帝王坐在天子位置上,到底会招来多大的麻烦。
他抬眸对上了李清月的目光:“公主不会轻易对我谈论起这样的话来,所以我想知道,您到底希望我做些什么?()”
安定公主想要上位,在他这里没有那么多的不可行。
但他相信,不会每个人都能和他这般,只要天下能少死一些人,就觉心满意足的。
倘若安定公主需要对上的并不仅仅是太子,还和当年的秦王一般,需要对上自己的父亲,那这政变之中的流血就势在必行。
现在和他交底,又是希望他做什么呢?
让他确保天皇陛下的安危,以防他风疾发作身死,致使安定公主会背负上弑父的骂名?
还是希望他再紧急培训出一批用于外伤急救的学徒,以满足政变发兵的需求?
他是这么想的,也直接将话问了出来,直率得让李清月都面色好一阵的古怪。
若非此刻的交谈是她先发起的,起码得保持一下形象,李清月都很想问问,是不是活得太长的人都会有这等浑然无惧的表现。
“……不,我不需要孙神医再去做其他事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李清月答道。“您现在不是已经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吗?”
听出了孙思邈话中的偏向,对她来说已经足够重要,也足够让人心中快慰了。
“济苍生,安万民,传医道,这已是很多人永远无法达成的境界了。所以如今是怎样,将来也是怎样吧,但或许……”
李清月想了想历史上痨瘵病症的特效药还是由西方研发的,便觉孙思邈今日的困惑格外有意义。“或许孙神医的那个问题,也能在您的有生之年得到解答的。”
“那我就承蒙公主吉言了。”
孙思邈听懂了。
李清月想要的,是她积善十余年推行医道所积攒的民心,能因为他孙思邈站定立场,在她发起振臂一呼的时候,绝不会出现任何的偏移。
这就起码能让这场政变,尽可能少地波及到一部分百姓身上。
而事到如今,这样的领头人又何止是他孙思邈一个呢?
当这一行南下的队伍穿过鲁阳关,途经南阳与新野一带之时,驿站送呈的饭食里就有宣州稻。
“荆襄和宣州的条件相似,自然是要引进的。”一名随侍的驿卒说到这里,
() 露出了几分忧心之色,“也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继续有旱灾了。若真还是年节不好的话,就算稻米品相不如早年,能有收成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驿卒本想顺着他平日里和人唠嗑时候的话继续往下说,又忽然意识到,在他面前的队伍出自关中,由皇室中人领头,连忙打住了话茬。
他可不能一时忘形,说出“咸亨”一点也不官运亨通这样的话来。
“老汉且住。”他刚要转身离开,就见先前发问的长者又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事吗?”
孙思邈指了指他的腿。“我是想问……”
“您想问这护膝?”驿卒顿时来了继续交谈的兴致,“您不知道,我早年也是当过府兵的,可惜腿上受过大伤退了下来,只能干干这样的活。年岁大了之后也更不经用了,一到阴雨和寒冷天气,旧伤的地方就隐隐作痛。”
“幸好自棉花这东西对外售卖之后也从关中流到了襄阳。我这人平生喜好几口隆中酒,没攒下点余财,但买下几个备用的护膝还是无妨的。”
他拍了拍自己看起来结实一圈的膝盖,龇牙笑道:“这一月的天气还是捂着点好,老丈您也千万留意些。”
孙思邈:“……我不是在好奇这个,我是想说,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这处旧伤,还有没有治好的希望。”
驿卒目光一亮:“此言当真?”
同行的洛阳医者当即就有人想要插话,为孙思邈介绍身份,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孙思邈道:“我这样大的年纪,见过的病患也不在少数了,你总该相信我走南闯北的见识了吧?”
这倒是听来很有说服力。
驿卒又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孙思邈的脸,只见对方年纪虽大,却是好一番精神矍铄的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忍痛从衣袖的内口袋里摸出了十几个钱币,塞回了钱袋之中,这才应道:“好,那就劳烦您看看了。”
孙思邈将他这个举动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在为人看诊的时候问道:“你说你之前当过府兵,那家中的永业田按说也足够生活开支了,何必只管着伤处的保暖。”
这驿卒顿时自嘲笑道:“府兵和府兵之间也是不同的啊。别看这天下驿站一千多所,驿长也有一千多个,不是个什么要紧的官职,比不得那京官空缺只有一个两个的,但也是明明白白的府兵所任入流官职,像我们这些驿卒,我这种不用往外跑的,都还算是运气好的了。”
“再说了,你也瞧见我这人是何脾性,好酒又没上进心,所以当府兵的时候也没胆子冲在最前头,哪能分到多少永业田。”
孙思邈一边小心地查验着他的陈年旧伤,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的战功被什么人给贪墨了……”
“哎,可不敢这么说啊。”驿卒打断了他,“这几年从河北道开始,各州都在陆续追溯府兵功勋封赏未发的情况,我若真被人给占了功劳,早已请安定公主主持个公道了,最起码也
能多换几坛好酒回来。像我这等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有好日子过,直接拿钱搬家就是,还怕得罪人?()”
这不是实在没有吗?
“对了,敢问您老看诊的诊金需要多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驿卒说起了关键问题,先前脸上的懒散神情都不见了,让孙思邈险些以为,自己就是个强盗。
“你……”孙思邈想了想,回道:“请我一杯水酒吧。”
驿卒的脸笑出了花:“应该的应该的。”
然而下一刻,孙思邈就轻轻一下拍在了他的腿上,“但这酒,只能我喝,不能你喝。你这旧伤要想医好,先得把酒给停了。”
“啊?”驿卒傻眼了。
他纠结于自己到底要不要遵照医嘱办事,在将酒送来的时候甚至忘记了介绍。
孙思邈倒是喝了一口就察觉出了端倪:“这不是当地的酒吧?”
这分明是——葛萨在洛阳铺开摊子的好酒。
驿卒答道:“您真是好眼力,这酒又够劲又不昂贵,比起我们当地的陈酿还要出名些,既要报答于您,总是要买些好货的。”
“说起来有个消息您可能不知道,”驿卒神秘兮兮地低声,“早年间荆襄一带有不少从上头梁州、洋州下来的人,最近十年返乡了不少。其中有个跟我还有交情的,在重来此地的时候说,这种品类的酒水用的是梁州的麦子。”
“但要我说吧,这消息真不真,着实有待商榷。梁州那地方接连遇上了两个好刺史,比之早年间地广人稀的情况好了不少,让他们回去也有活路了,若论土地肥沃却应当排不上名号,怎么会是以梁州麦子酿酒。”
孙思邈煞有介事地点头:“你这推论说得不错。”
驿卒很觉自己的分享欲得到了尊重:“我猜啊,这洛阳烧酒能发行四方,和那四海行会分不开关系,既是走的安定公主的门路,说不定就是辽东的麦子,也只有北地才能有这样的烧酒暖胃了。”
他颇觉可惜地叹气:“安定公主的产业大多在北方,也不知道现如今成了镇国安定公主,能不能多往南迁移迁移。”
也不能说没有吧,但真的太少了。
孙思邈想到了李清月抛给他的那个问题,在一阵目光变幻后,最终还是答道:“或许……会的吧?”
……
次日车马再次起行的时候,那个驿卒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登上居中那架马车的是个气势有别于常人的女子。
想到此前驿长透露过的消息,这一行人是为迎接襄王遗体而来的,那么……
“那是——?”
驿长自登记驿马死损更换的账簿上抬起头来,“我没跟你说过吗?那是安定公主。也算你有福,昨日给你看诊的,可是能够出入禁宫的孙神医。”
驿卒:“……”
他这可疑的沉默,让驿长顿时警觉发问:“你没说什么不应该说的吧?”
安定公主南下迎灵,并未提前知会,他也是等到人来了才知晓。好在她也没有大张旗鼓的
() 意思,甚至没怎么在外出现,就已安寝休息了,今日也顺利离开此地,让他不必再因贵客在此而担心。
像他们这种驿长,别看是朝廷命官,擅自丢了马匹不上报都要被杖打一百的,可不敢搞出什么乱子来。
驿卒摇头:“应该没有。”
他仔细地将自己的话都想了一遍,发觉自己说出的好像都是安定公主的好话。
“我说的都是情真意切的夸奖。”
至于是不是情真意切,而非言不由衷,孙思邈看得很清楚。
他起先还有几分疑虑,不确定自己对安定公主做出的答复是否太早了。可现在在一名驿站小卒的表现里,他却忽然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安定公主站在踏实的土地上,以十年磨一剑的方式种下了一颗颗种子,现在便是合该由她收获的时候。
相反,那位前任太子……
自入襄阳城后,孙思邈便留意着城中百姓的情况。
按说襄王当了十多年的储君,倘若真有因数次监国而在百姓中享有声望,在获知他死讯的时候,当地百姓也总该有所表示。
可在这座襄王宅邸之外,非但没有百姓为之哀悼所赠告祭之物,反倒很有一种门可罗雀的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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