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语气轻快地调侃:“要这样说的话,
() 天后是希望这些人在制举试策中一较高下了?”
萧德昭觉得有些好笑。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些从岭南回返的武家子弟可得考虑如何与礼部贡院打好关系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以便试策答卷到了贡院批复后,能在看到他们的名字时漏上一手。又或者是看看谁能先得天后眼缘,让天后给主考官透露点内幕,再不然,便是先行获知此次试策的大概方向了。
可想想这些人比起长安弘文馆崇文馆和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中的学子不知相差多少,萧德昭又总觉得,这些武氏宗亲被喊来长安争夺这个嗣子之位,简直像是来自取其辱的。
“说是一较高下可能也没错。”李弘笑了笑,“此次参加制举的还不少。”
比如,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武元忠的儿子武懿宗。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这两个人光从名字上来说,就可以先比一比到底谁更适合承袭那个周国公的位置。
再比如,武元庆的儿子武三思,武思元的儿子武承明,也在被调回长安的行列之中。
李弘不知道阿娘是不是怕这几个姓武的侄子表现不佳,干脆让早已在安定手底下任职的宗楚客和宗秦客也加入了此次科举取士的行列。
反正这两人乃是武氏女所生,便如贺兰敏之原本也被计划改为武敏之一样,若真是他二人之中的一个拔得头筹,完全可以改姓为武。
“而且按照我阿娘的意思,既要让人知道武氏子弟并非全然无用,不是非要依靠着天后的关系才能通过制举,又要让这出选拔完全公正可信,不如在此次制举阅卷中换个花样。”
杨思正奇道:“阅卷还能换出什么花样来?总不会是将这六份卷子全部交给李相来批阅吧?”
同为太子东宫属官的大理寺卿张文瓘向来办事严谨,都没忍住因为这句话笑了出来。
谁都知道,李敬玄没少和安定公主起冲突,大约是因为他曾经做过天皇陛下伴读的缘故,跟天后也有点不对付。
若是让他来批阅那几个武家人送上去的试策答卷,保管能从鸡蛋里面挑出骨头来,也绝不可能和谁攀扯上关系,必定秉公阅卷。
李弘却摇了摇头:“怎么会将此事交给李相来做呢?制举是尚书省的职责所在。”
“我阿娘说,不如将此次科举考生的名字通通在答题后封上,将这些糊了姓名的考卷送去阅卷。如此一来,便不必担心武氏宗亲会因为得到优待而从中脱颖而出,更不必担心考官在评定这六份试卷的时候会有所偏颇,拿出来的必然是个公道的结果。”
“若是我外祖父泉下有知,知道他的承爵嗣子是以这等方式选拔出来的,也该当瞑目了。”
李弘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微妙,不由下意识地朝着周围逡巡了一圈。
从诸人各异的面色中他更加确定,他刚才说出的那一番话里,确实有什么不妥的东西。
与其说这些人是因为在认真听他说话而保持缄默,不如说,是他们都忽然陷入了一种凝重的
() 沉默之中。
李弘迟疑着发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杨思正自觉自己不能算是个聪明人,都觉得天后此举大有内涵,在听到了太子的这个问题时,该当以点头回应。
把考生的名字都给糊上然后审阅这个办法,哪里是什么小事!
太子在将其说出的时候,仿佛真只当那是个需要被用来确保公平的手段,可事实上,这对于整个制举简直要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国公武士彟能不能在选出个嗣子后瞑目不好说,他们在场诸人的先祖怕是要在坟墓里跳出来!
他们弘农杨氏为何要在这南北朝战乱中,宁可允许旁人冒认祖先,也要将杨姓子弟汇聚在一起,还不是因为,氏族之间的姻亲关系和同宗关系就是最为稳固的入场券。
宰相李敬玄为何要让自己和赵郡李氏联宗,又先后迎娶了三任名门望族出身的夫人,同样是因为朝堂之上的守望相助在方今时局之中相当重要。
正是这些日积月累下来的优势,让他们的宗族子弟在参与科举之时,只要将籍贯出身写在上头,便能比起常人更多一个出头的机会。
更有甚者,背景靠山格外硬的考生,可以在制举没有举办的时候,在贡举的流程中直接跳到礼部的省试环节。
这几乎已经变成了约定俗成的关系。
现在却突然有个人说,要将大家的名字都给盖上,以确保旁人不要看到这些信息?
杨思正和同在此地的戴至德两厢对望,张文瓘和萧德昭面面相觑,都自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愤怒与惊惧之色。
杨思正是因为弘农杨氏的关系才在太子东宫任职的。
戴至德的父亲便是宰相,他也是宰相。
张文瓘虽然是由英国公李勣提拔上来的,但他怎么说也出自清河张氏,他的兄长甚至比他还先一步踏上仕途。
萧德昭就不必说了,他出自兰陵萧氏。
这些人,都是科举展露姓名的受益者!
……
“太子不需要参与科举,在代为监国的时候也没有负责主持过科举,竟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其中有这么大的问题。”萧德昭背着手走出东宫的时候,便忍不住低声嘀咕。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当怪太子没有一点为政上的敏感性,还是该当说,多亏了有太子这个门路,才让他提早了一步知道了这个消息。
天皇天后巡视洛阳之时,科举往往由东都尚书省举办,而非交由太子,也恰恰让他少了这方面的学问。
此前他们这些东宫属臣都并不觉得此事要紧,可今日却觉得,太子实在是有些愚笨了。
以天后手腕,若只是要保证武家人的考核公平,还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根本没必要动下这样一刀。
这分明是在找到了一个借口后,对着世家割肉!
当年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反对她坐上皇后宝座,其中一条缘由就是她家世背景太低,今日看来,这个反对当真很有道理。
若是武后乃是世家女出身,绝不可能往自己人身上捅出这样的一刀。
“其实太子在此事上有些糊涂,对我等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萧德昭回头就见戴至德跟了上来,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戴至德快走两步并肩上来,这才继续说道:“你想想,在太子这里,到底是那些可能因为这项举措而获利的寒门子弟更重要,还是我们这些东宫属臣更为重要,简直无需多言。总归这项变革还未推行在朝堂之上,也还未曾正式下诏发往四海,倘若我等能说动太子反对这项建议,或许能让其胎死腹中。”
“至于能否说服太子——”
戴至德和萧德昭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太子李弘这个人说是仁善,还不如说是少有主见,容易为他人影响,却又自有一份皇室子弟的自傲。
他们方才能将他暂时糊弄过去,让他以为自己并未对外透露了一个十分要紧的消息,随后也必定有办法将他给说动,为他们所用。
“也幸好,从太子这里看来,这想法是天后的意思,而不是天皇的意思。”萧德昭冷笑了一声。
天后依靠着陛下对关陇世家的打击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在陛下病重后执掌朝纲,内有太子的支持,外有安定公主的战功助力,却还是改变不了门庭寒微的做派。
眼看着外头的战事结束,便想对着他们予以打击。
可也不看看,就像是那武家子弟中被召回长安的没几个可用货色,就算真有人能凭借着此次新规在制举中出头,也绝无可能真起到什么作用。
在仕途上,这些人根本走不长远。
那与其让他们在随后才品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蹉跎在大唐边地州郡数十年,还不如早点打消他们的希望。
这个向着世家动刀的趋势也绝不能有。毕竟,一旦开了先河,谁知道那位天后陛下到底还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戴至德想了想,又道:“我看光依靠着太子也不成。你别忘了,当年泰山封禅之前,太子东宫属官对天后亚献之事有所微词,却让天后将东宫上下清洗了一番。相比于这位天后的雷厉风行,太子还是太过懦弱了些,若是需要他直言反对天后,难保不会被直接驳回。”
萧德昭:“那你的意思是……?”
“所幸此事被我们获知得还早,足够做三手准备。”戴至德道,“其一便是由我等说动太子抗议,其二,便是由杨詹事说动太子妃,再向太子谏言。其三——”
他眼神之中的势在必得一览无余:“你我几人各显神通,在科举糊名的诏令下达之前,将该反对此举的官员都给通传到位吧。”
戴至德拍了拍萧德昭的肩膀:“此前我没能成功阻止安定公主出任九河使,是因为那消息来得太快,根本让人猝不及防。现在的这一次,我却不会失手了!”
他话说到此,为了防止被人看出是在此地因有要事商量而有意逗留,便已继续朝前走去,留下萧
德昭还在后头缓步而行。
“太子,太子妃,再加上能说动的官员……”
萧德昭望着戴至德的背影忽然抬起了唇角。
这张听来便很庞大的网络,绝对足够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支庞大的队伍,给天后这个糊名计划以致命一击。
但杨思正能联合太子妃,戴至德有自己的门路,他萧德昭又怎么会落于人后呢?
以今日的情况,若是让天后办成此事的话,恐怕随后出仕的寒门子弟会如同匦使院官员一般抱团在天后身边,形成一支更加难以被打倒的队伍。
相反,若是他们在早一步获知消息后能将此计划压制回去,谁在其中立下的功劳最多,谁就越有可能从中牟利。
他还得在前头的那三条之外,再多做些事情。
也恰好,他真有一条旁人所没有的门路。
可当他朝着身处宫外的萧妤递交上拜帖的时候,却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萧德昭骂骂咧咧地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只觉对方简直蠢笨得要死。
“她是不是早年间跟着周国夫人礼佛,把自己的脑子都给礼傻了!”
陛下的妃嫔之中,除了现如今大权在握的天后外,在当年还能称得上是受宠的也就只有萧妤了,否则她也不会有机会生下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仅次于后来的武后。
此前因为天后势大的缘故,她需要退避在外,这也就罢了,说到底这也是个求生之举。
但兰陵萧氏不愿因此而埋没,想要回到权势更盛的位置,她萧妤就不该这般看破红尘,万事不顾。
她的子女又不像是梁王李忠一般被处死,而是一个位居封地,一个行将继任太史令,一个都当上了都督。
这条件简直再好也不过了!
今日天后贸然提出科举糊名,一口气得罪了长安城中的大半世家,只要他们掀起的反对浪潮足够激烈,难保没有机会直接让陛下收回天后的权柄。
想想看吧,只是让太子压过天后的权柄,兰陵萧氏能得到的好处相当有限,或许只有维持原状而已。
可若是萧妤能够趁虚而入,情况就不一样了。安知她不能取代武后的位置。
萧德昭满心算计地想着,比起做太子东宫的属臣,他显然是更愿意去做皇后的亲属,未来天子的舅家。
到时候谁知宣城公主是不是也能取代安定公主的位置。就算不能,怎么都要比给旁人做下属自在得多。
偏偏萧妤连见都懒得见他,直接将他那些早已预备好的说辞,都给拦截在了门外。
这是个什么道理!
萧德昭一掌拍在了马车之中的桌案上,面沉如水。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好的机会从他的眼前错过,白白便宜了杨思正那种蠢货。
萧妤不见她没关系,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去寻找盟友。
他朗声朝着车外喊道:“转头,往渡口方向去。”
随行在马车旁的侍从又听到了随后的两句吩咐:“你们分一个人去为我向太子告假,另一人先去为我准备行装。我要往许州去一趟。”
他要去见许王李素节!
萧妤不能被他说动为他所用,但李素节呢?一个天皇所出,早年间甚至做过雍王的皇子,怎么会真的甘心继续在封地上虚度人生,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母亲不愿意为他拼一把,那他自己总不该自甘落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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