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她是这样的,随时能走,随时准备要跟所有人告别。
永远都这样,永远不会留恋。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是例外,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应该是。
但很明显,他没能做到。
摘下眼镜,徐知凛抽了张纸来擦。
沈含晶忽然问:“你一直知道我在做什么,对不对?所以为什么不提防我?”
徐知凛还在擦眼镜,慢慢的,从镜框到镜脚,擦得一丝不苟。
等终于擦完,他重新戴上眼镜:“跟你没有关系,信息你告不告诉江富,那个团队我都会录用,因为他们履历确实足够优秀。”
是这样吗?
沈含晶压下眉梢,笑出一点磨钝弧度。
“那我猜错你今天来的目的了吗?”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缝里残留黄色的橘子汁水,像次等砖的颜色,不干不净的斑驳。
沈含晶往前坐一点,看着徐知凛,声音放软:“你来不是为了揭穿我,是想告诉我,一切跟我没有关系,所以只要我愿意跟你撒个娇低个头,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是这样吗,知凛?”
她语气轻飘飘的,像没有浮力。
徐知凛探手把领带松开一点:“你觉得呢?”
回应他的,是沈含晶的嗤笑。
“不要这么低自尊,徐知凛。”她板直着声线问:“就这么放不下我吗?留了刺还要给我台阶下,就不怕我以后再害你?”
这样态度,徐知凛整个人却更松懈下来,往椅背靠,看她忽然变得很有表达欲,一句接着一句。
比如她说:“别做这种自我感动的事,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的。你去找其它女人,找像蔡思慧一样跟你家世相当,人聪明又上进的。”
“或者你想再看我演戏吗,我现在就可以演给你看,告诉你我很后悔很难受,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但都是假的,假的知道吗?没有意义。”
“还有以前的事我记不起来,就算记起来也没用,以前怎么抛弃你的,以后可能也会作同样的事,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话不好听,很不好听,一句句都在试图把人的心往下掼。
她不是过去那个她衍生出来的,她一直没变过。
还是跟以前一样,像固执的一粒盐,有软硬不吃的倔,也不怕把真真正正的自己掏出来,毫不遮掩地摊在人跟前。
过很久,徐知凛才重新坐直,两条腿左右分开,支在地面。
“沈含晶。”他少有的叫她全名,认真看着她:“我是一个正常人,一直都是。”
“什么意思?”沈含晶觉得好笑:“所以你是说我有病,不正常?”
徐知凛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我对你从来不是臣服,更没有过不得不。”
桌椅之后,沈含晶目不转睛。
她平视徐知凛,明明人就坐在跟前,但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失望还是失落,她找不见。
但他的话像把裁纸刀,停留在那一句的思绪截面,不用锋利起伏,却也能贯穿人。
力透胸背。
“我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可能还不太清楚,但我希望这回,你能记住。”说话间,徐知凛离开座椅,沉倦看她:“从头到尾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但你好像……始终搞不清这一点。”
八年前是,八年后的现在,同样是。
转过头,办公室一扇窗户关很紧,外面灰蒙蒙的,天压得很低。
“春序的事是我不对,当初我不该动你的公司,不该强行把你弄到这里来。”徐知凛视线轻度游离。
说完他转回来,正脸静静看着沈含晶:“对赌协议我会让人公证去作废,以后你想在哪里都可以,但尽量,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他其实不是一板一眼的人,这时候声音好像还带着温度,但说完这些话,目光已经很淡,淡到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手指动了动,再动了动,一阵又一阵的拉扯感。
沈含晶低头,看手指皮上的那点疤,像在哪里沾来的沥青,格外狰狞,格外丑陋。
“还有话要说吗?”她缓缓掀动眼皮。
“没有了。”徐知凛转过身,几步走到门口。
手指压在把柄,一拉就开。
年关,进店的客少,在空荡的展厅格外引人注目。
走下去,一楼有个顾客在看摆件,他穿洗旧的黄色大衣,黑色鸭舌帽,大号口罩。
摆件没多大,他拿起来用手掂了掂,左手。
店员在旁边热情介绍,那人只吐出简单两个字:“还行。”
徐知凛没太在意,一路往外走,走出店门时烟瘾犯了,于是摸出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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