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枚银芒锐器径直埋入树身,震得疏枝一颤。
树底下的茅屋里走出一个断臂的少年,他冷脸望向天穹,唯有一轮白月、几颗星星。
年轻人抿唇,不耐地喊:“别躲躲藏藏!有事便说!”
不过瞬息,一条油亮的红绸便自茅屋顶上倾泻而下,紧接着是一把涂了松霜绿漆底的圈椅。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簇拥着身着莲子白春衫的郎君落座。
郎君定是怕湿泥脏靴,这才摆出大阵仗。
“小友何必着急?总归应了你的事,必会达成。”郎君玉簪发冠罩着轻纱幕离,瞧不真切眉眼,唯有那语间笑意明显,听着圆融和气。
闻言,年轻人也不恼了。他只切齿,问了句:“李佩玉人呢?!”
“喏,不就在那儿么?”
郎君遥遥抬下颚,没等年轻人追问,他面前已然落下一具皮肉模糊的人躯——断了臂膀,削皮见骨,不似人样了。唯有起伏的胸腔,让人知晓,他还是个活物。
年轻人认出来,这正是他想亲自手刃的李佩玉!
“吾未婚妻慈悲为怀,不喜杀生。既如此……”郎君笑了下,“留口气儿给你,处理了吧。”
他说这样残忍的话也无不适,仿佛天生爱重杀戮的邪祟。那笑声入耳,比蛇蝎还要骇人。
不错,慈面郎君,正是谢青。
年轻人面无表情,似是司空见惯了生死。
他一刀斩下李佩玉的头颅,了断他性命。之后,少年抖了抖锐利剑刃上的血。心里的重石放下,稍有些快意。
他态度和缓,对谢青恭敬地道:“你应了我的祈求,我也如你所愿,受你差遣。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不急,我还会来寻你的。”谢青单手支着额,想了一会儿明日早起要赴的朝会,“今日困倦,就此拜别吧。”
“好,我等你来。”他很守诺,会等到谢青前来吩咐。
这般,年轻人熟识的那位小娘子总能安息了。
他欠她一命,眼下还她。
少年举目望向茅屋,泥塑的窗门,月光都照不进去。里边黑漆漆的,空无一物。
他恍惚看到娇俏的小娘子在屋内招手,唤他:“快来!今日偷的是一只烧鸡!给你补补身子最好。”
“撒谎,哪里有鸡给你偷……无非是换来的。”
难怪她臂膀上又累了好几道淤青与血疤。傻子,不需要她做到这个份上。
年轻人怔忪,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他仍是跨过门槛,洞悉真相。
屋里空无一人,只是幻听。
他想起小娘子的音容笑貌,哦,她死了,血都流干了。
少年记起再次见面时,他拇指剔开剑鞘,纤薄的长刃抵在小娘子伶仃的颈骨,冷声质问:“你想做什么?”
小娘子巧笑嫣然:“看你身强体壮,定是个练家子!”
“哼,你养我,无非是想利用我逃出此地。”
小娘子夸赞:“不错呀,小兄弟,你好聪明。”
“闭嘴。”
分明最开始是各取所需的局面,为何最后连命都折损进去呢?年轻人有太多事不明白了。
……
下了朝会,沈香和谢青没回刑部衙门,而是换了一身公中发的夏季时服,去了李将军府。
既要查李佩玉,总得知道他失踪以前都做过什么,又去过何处。
李将军府坐落于相邻皇城的外郭城,不少达官贵人的宅院都买在此地。坊巷中工巧奢丽的楼阁铺陈,黑檐重瓦鳞次栉比,再如何华贵的吞檐鸱吻都得低于皇城一等,这是臣子的本分。
沈香身量小些,落地还要谢青递脚蹬来扶。她受他一搀,欠身道谢:“有劳您。”
“不必多礼。”谢青温声应了句,走在沈香前边,为她探路。
门环砸响,门房一瞥谢青紫衣色就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他忙钻回屋里,去请大娘子来招待贵客。
李佩玉的母亲顾氏是三品官的外命妇,随夫封诰郡夫人。她同谢青会面,便不必行拜仪,反倒是沈香得低头同她行礼。
谢青道:“本官同沈侍郎前来贵府,是想问询一番李参军失踪前的诸事。请夫人行个方便,容我等进李参军寝房搜罗一些紧要线索。”
若是顾氏不肯,耽误公差,横竖急的也不是刑部官人。
为了配合上峰公差,沈香也接话奉劝:“是极,您总想李参军早日平安归来吧?”
听得这话,顾氏一怔忪,她哭得如同胡桃一般红肿的眼微微下视,语带哽咽:“两位随妾身来。”
她引他们入了李佩玉的寝房,与谢青清雅陈设的居室不同,李佩玉的屋舍就红尘脂粉气重多了。他一个郎君的睡榻,竟有女子家的莲花纹抱腹,可见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看得沈香面红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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