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黑斑浮现在他颈间的护符上。
是我喂他时不小心滴下的汤水么?
但不待我细看,那点污渍便被护符吸收得无影无踪。
想到高级术式常附带自净的效果,见它没有异常,我也没有继续追究。
等到喂完直哉,炉上的料理也做好了。
“关于料理我还有的学呢……剩下的几步请让我来吧。”
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我将阿玲请到了一旁,挽起袖子开始了装盘的工作。
肉排只选用中间几块嫩肉、小菜每样只选一些排盘,如此装模作样地为扇切下每道菜“最精华”的部分,我趁阿玲分神收拾台面的功夫,偷偷将剩下的“边角料”放到了脚边的影子上。
平整的砖面突然泛起一丝涟漪,漆黑的触手飞快地探出脑袋。触手一把缠上笼屉,为其附上一层结界,把它们藏进冰箱的深处。
“好了,让我为您带路吧。”
阿玲擦净了手上的水珠,转头笑着说道,显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眼见计划已经顺利过半,我正想短暂地舒上一口气,可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又让我眼皮直跳。
这像神社一般的老房子,分明是昨晚我遇见甚尔的地方。
要不是阿玲解释说这是禅院家专用的训练室,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这种地方是不欢迎女眷的,昨天又出了些意外……但您是尊贵的小姐,所以就为您破例一会儿,请快些回来吧。”
好在看守的人神色并无异常,经阿玲的打点后,他冲我微微欠了欠身子,就将我放了进去。
扇所在的禁闭室位于一层,是间造型典雅的禅房。其中,山水飞鸟的障屏画绘于周围,矮桌上点燃的线香正释出丝缕幽雅的香气。
没有料到这个事件会有来客,当我拉开纸门的时候扇正在闭目端坐。他顺着声响朝我抬起眼皮,四目相对时,扇先是微微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被打扰的不快表情:
“真是位稀客。我想这里应该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吧?”
“还是说你就这么急着向我展示特权?满意了么?我这样落魄的样子,是不是让你觉得当初的毁约十分明智?”
他死死地盯着我,如此咄咄逼人道,那脊背挺直的姿态令我想到预备进攻的眼镜蛇。
真可怕,好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最见不得这样胡乱发火的人了。由于我那份软弱的秉性作祟,对方越是雷霆万丈,我越是会主动恬下脸,努力安抚他的情绪。
为此,我摆出一副温顺的表情,轻轻将食盒往前推了推,耐心解释说:
“请不要生气,我只是想为你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而且,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说毁约的意思。”
可退让并未减轻扇的怒火,在他嘴里无知樱花落海洋同样成为了一种罪孽。
“什么都不知道么?这样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脱身了么?到头来,只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种折磨?”
……
听过扇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我终于得知母亲从未告诉我,关于“交换学习”的另一种真相——
眼前这位与我同龄的禅院扇才是我原本的婚约者。早在直毘人之前就获得了我的相亲照,为了未来的婚事,他甚至屈尊给我写了封自我介绍的信件。
然而在我回信之前,他收到的却是兄长横插一脚的消息。于是,对此浑然无知的我一下便成了他口中爱慕虚荣、不守信用的骗子,现在表现出的善意也不过是遮、羞的惺惺作态。
多么不讲道理的指责啊!一般人若是受到这样的羞辱早就该挥袖离去了。
但当人面顶撞家主也只得到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扇在禅院家受宠的程度已经可见一斑。他那骄横的性格十几年下来早就固定成型。
要是在扇盛怒的时候逃走,天知道后面他会造出什么麻烦。
为了今后能够平稳相处,我努力挤出辩解:“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家里的女儿,这些事是父母决定好的。如果当初收到那封信,我……”
我极力放低姿态,表现得出应有的纯真无害,可我真是不擅长同男性相处,话说到一半我就因为紧张生生卡壳了。
这一霎的软弱助长了他的狠厉。
少年挤出一句压抑的逼问:“你会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我越是退缩,他越是逼近。
他好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随时会扑到我的身上,用粗粝的犬齿摩挲我的喉咙。
垂首的我望见汗水正顺着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滚落。
这屋子有那么热么?他的视线好像厨房里的保鲜膜,将我密不透风地缠了了起来,汗水渗入单薄的夏衫摸上皮肤,令我感到坐立不安的粘腻。
不知不觉中,原本正座的他,身体已经完全倾向了我的方向。而平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作为支撑,紧紧抠上了铺于地面的草席。
他的指尖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直扮演“好孩子”的我当然知道,平息他人怒火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完成他的要求。
可我又能真的给出他怎样的补偿呢?
我没能回答他。
禅房内一时极静。暗淡的日光下,唯有不太安稳的呼吸声缓缓散开。
我的影子因为不安的心情而产生了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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