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工夫不如去做份点心吃。”
“哪里还用得着阿拂做,”阿拂伶俐地躲过去,指着桌上的什锦包袱笑道,“公子自己就带回来了。”
“枉我后半晌担心得什么似的,这会儿可算想明白了。”
“公子定是同周少爷闲逛去了,这才玩得连回来的时辰都忘了。”
她轻‘啧’了一声,打趣谢执道,“公子还说旁人贪玩呢。”
“自己还不是一样。说着溜出府去查靖王,看看这一堆,”她拿指尖点点桌上包袱里的蜜饯点心,挑了挑眉道,“阿拂竟不知,这靖王出去谈事,还有闲心逛点心铺子。”
谢执抱了猫窝在榻上,低着头,也不应她,停了会儿,才淡淡道,“有人付账的便宜,作什么不占一回?”
“左右周家这些家业往后也留不住,与其全落到靖王手上,不如旁人先花些的好。”
“公子总归都是有理的,旁人哪里说的过。”阿拂吐了吐舌,上前去将一干吃食包袱都收拾整理好,堆进了攒盒里。
“说起来,今日那呆子少爷可曾察觉出什么?”阿拂想到此处,微微皱眉,“公子同他一道那样久,可别露了什么马脚才好。”
察觉了吗?
谢执回想起车厢里周潋的语气表现,眼睛微微眯起,同从前猫窝在芭蕉底下使坏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人又不是真傻的,自然能察觉出不妥来。
青石巷里,那侍卫出现时,他躲去周潋身后的举止未尝没有几分试探的意思。
明明有别法可选,他却偏想试试,试试这人对靖王的真正态度,试试这人肯做到怎样的地步。
或许,还想试一试,眼前这一颗真心,究竟有几分重。
“公子?”阿拂察觉到他出神,轻声唤道。
“他那处暂时还好,”谢执侧了侧身,眉尖轻挑,“暂时还出不了什么岔子。”
“方才说的事情交代人查下去。另外,尽量多拨些人手来,早点查出那批贡缎的下落。”
“查出后,也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那些凭证账册还藏在周府之中,一日寻不出来,靖王谋逆的罪名就一日不能盖棺定论。”
阿拂应着,免不了又叹了口气,“也不知要查多久才有个消息。”
“原还想着,今年能回老宅子里过年呢。”
“堂少夫人先前都不知写信催了您许多回,今年若再不回去,那墙根底下埋着的木兰酿,只怕一瓮都没得剩了。”
木兰酿,以木兰花瓣为引,佐以落雪青稞谷,醇泥封于地下,三年方启。其味甘洌而清,如饮醴泉。
“等不了那样久,”谢执微微摇了摇头,“靖王贪得无厌,只一批贡缎哪里够他的胃口。”
“他得着了甜头,一而再再而三,周家往后有的是要出血的时候。把柄多了,随便抓一个来,就足够他受了。”
话毕,他抱着膝上的猫团子,懒懒地站起身来,案上烛火憧憧,细影纤纤,映在壁上,很轻地颤了颤。
“耐心些,等着便是。”
“对了,”谢执在内室门侧停住了步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朝阿拂交代道,“那件外衫,”
“洗熨干净了,就送回空雨阁罢。”
他说着,歪了歪头,蓦地轻笑一声,补了一句道,“送去前,记得拿香好好熏了。”
“就用我素日里常使的那一味,别弄错了。”
空雨阁里,擅自做主出借衣衫的清松小哥对着自家将将归来的少爷,正在兴致勃勃地邀功。
“阿拂姑娘本来不肯讲,后来还是小的打探许久,她才肯透了口风出来。”
清松面上喜孜孜的,故作神秘地低声道,“她说,是谢姑娘使唤她来借的。”
“谢姑娘自觉同您相识甚久,自身又没什么好物能相赠予您,思来想去,就想替您做件衣裳。”
“她此番避着人来借,也是为了照着好比量您的身形,叫您穿着更舒服些。”
周潋:“……她亲口这么对你说的?”
“可不是嘛,”清松拍着胸脯打包票,“还特意交代了小的,说先别同您说,等来日谢姑娘做好了送来,好叫您开心一回的。”
周潋瞥了这傻子一眼,一言难尽道,“那你怎么现下就同我说了?”
清松嘿嘿一笑,“瞧您说的,小的又不傻,这谁是顶头的主子,难不成还分不清?”
“就算瞒了谁,小的也不能瞒了您啊。”
“再说,”他挤眉弄眼道,“您同谢姑娘……咳,那一份情谊摆在那儿,现在知道了,还能多高兴些日子呢。”
“你倒有心,”周潋咬着牙道,“还能想得这般周全。”
“小的也是一心为了少爷不是,”清松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不过回头,谢姑娘那处,您可要装得像些,别露了馅。”
“要不叫阿拂姑娘知道了小的大嘴巴,只怕今后,寒汀阁里头的消息就更难探出来了。”
周潋忍不住站在廊下思考了一瞬,同样都是做下人的,怎么寒汀阁里头那小丫头直有八百个心眼子,自己身边这个倒成了活生生的实心萝卜。
他想着,眼前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青石巷里,谢执倚在自己怀中时,那一双微微弯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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