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带领的秦士卒吗?怎么忽然之间就各个能以一敌七了?韩信闻言面露愧色,低头道:“都是末将大意,没料到乌越之人的木箭上带毒,所以死伤才如此惨重。”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一千打五千,全胜了不说,己方死亡人数还不到一成,你还觉得死伤惨重?若是上一次征讨百越而亡的主帅屠雎听到这话得从地里钻出来再羞死一次。
王贲沉默了。他和他的父亲王翦的兵法如出一辙,都是以多打少,慢慢把敌方磨死,这么打仗虽然慢,但是稳妥好学。
所以任凭王贲怎么想也想不通,韩信怎么就敢只有敌人五分之一的兵力就敢主动进攻的呢?更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能打赢呢?
“你是用了什么兵法?”王贲忍不住询问韩信。
韩信十分平淡:“末将发现乌越部落只有三面建造了城墙,另一面则是环绕河流,环绕河流的那一面防守十分空虚,且每日都有许多越女在河边浣衣打水。”
“所以末将认为这条河流的对面就是乌越老幼所居住之地,只要拿下这一片,就可以逼迫乌越青壮投降。而后便将兵分两股,一股正面进攻北门,一股暗暗渡河,而后就如末将所料一般,我军控制住了老幼之后,青壮就都投降了。”
说到这里,韩信脸上还浮现出一丝迷惑来:“只是有一事末将颇为不解,为何这些百越之人都如此好骗呢?攻打北门的一股军队刚刚进攻了不到一个时辰,先前守着河岸的那些越人就都扔下自己的职责去支援北门了,以至渡河之军十分容易就渡过了河流。”
韩信真诚的看着王贲:“将军,末将觉得百越这边人不太聪明。我只用了这么简单兵法就骗过了他们,他们一点兵法不懂。”
王贲:“……”
你这样说的仿佛上一次征讨百越大败的我们像是连傻子都不如一样。
不要把以少打多的名战役说的这么简单好吗。
那按照你这个说法,平定六国一统天下岂不也只是“遇到敌人,打败他们”这么简单了?那这各国相互征伐了五百年愣是没分出胜负来,秦靠着七代明君才打下来天下岂不是也很傻?
可惜王贲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只靠自己领兵在短短四年内就尽灭六国,一统天下,最擅长的就是以少胜多,这辈子唯一打过的一场己方优势战都要玩一出”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初出茅庐的韩信都能带着一没武器二没受过训练的三万新兵战胜二十万受过训练的赵军,如今看遍天下兵书,还有李左车和王翦两位顶尖兵家大家做老师的韩信领着一千兵强马壮的士卒战胜五千个既没有名将带领还装备简陋的百越人,自然觉得敌人仿佛傻子一般了。
不过王贲跟在自己父亲身边,也曾听王翦多次夸奖过韩信就是白起再世,所以尽管内心觉得无奈,可也颇为韩信骄傲。
毕竟是自己父亲的弟子,自己的亲师弟。
“按照军功,你又要再升为都尉了。”王贲拍拍韩信的肩膀,既骄傲又无奈。
他唏嘘道:“若是你小子再立下什么大功,恐怕还能升为裨将……爵位少说也能升到右更,上一个升爵位如此迅速的还是武安君啊。”
若不是韩信出身太低,要一点一点从底层爵位往上爬,恐怕只凭借这一次百越之战,韩信就能爵至大良造。
秦到底最看重的还是军功。
都尉已经能执掌五千人的军队了,在秦军将领等级之中也算是不低的位置。
再升为都尉以后,韩信并没有再带兵出去,而是一直在帅帐内听着将领们分析局势。
直到天色昏黑,韩信才会返回自己的营帐,点起蜡烛,趴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韩信专心致志地伏在案上,橘黄的烛火照映着他鼻尖的一滴汗珠,虽只是四月,可百越已经很热了,帐内又密不通风,只是韩信的心思都在笔下,哪怕是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也浑然未觉。
终于,韩信长呼了一口气,满意地放下了笔,站起来抻了抻腰。
终于写完了。
在昏黄的烛火下长时间写字让韩信的眼睛有些干涩,他眨了眨眼,起身掀开了帐门。
天色昏黑,各种窸窸窣窣的虫声并着不知道是什么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
南方的空气比北方潮湿,好在今夜有风,风吹在被汗水打湿的后背上很凉快。
韩信抬头看着月亮,他喜欢有月亮的晚上。
主君说过“天涯共此时”“千里共婵娟”,百越的月亮和咸阳的月亮是同一个。
路过巡逻的士卒们看到了韩信,纷纷停下来和韩信打招呼:“见过韩都尉。”
士卒们看向韩信的目光中带着崇拜和亲近。
秦以军功封爵,秦人对打仗厉害的猛士和将领天然存在崇拜。
半月之内连升三级,从百将飞窜为都尉,而且每次都是以少胜多,斩首俘虏无数,手下的士卒还没有太大损耗的韩信自然成为了军营中的传奇人物。
韩信微微颔首,笑着和每个士卒都打了招呼。
因着韩信的亲近态度,这一队士卒更是激动起来,受宠若惊,直到他们的伍长催促他们接着巡逻这一队的士卒才离开。
“韩都尉真年轻啊。”
“他人好哩,还跟俺打招呼。”
“真厉害啊。”
还能隐约听见这些士卒的窃窃私语声。
韩信淡淡一笑,面上罕见的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的张狂,他的身体站的笔直,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清瘦的脊梁宛如一柄出鞘的剑。
他喜欢军队,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是带领一百人还是统帅五千人,韩信都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似乎他生来就会带兵一样。而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韩信都不曾惧怕,他有自信自己不弱于任何人。
韩信想了想,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月光给这柄剑踱上了一层清白的光,将这柄已经不算新的普通铜剑衬托的仿佛绝世宝剑一般。
“如今终于到了你该出鞘的时候了。”韩信轻抚着剑,眼中带着一点泪光。
韩信想起了自己昔日受到的嘲讽,淮阴县的那些人嘲笑他的凌云志向,韩信想起了自己饿到吃不起饭的时候漂衣的老妪施舍他的那一个饼子,韩信还想起了屠户让自己从他的胯·下爬过去,嘲笑他不敢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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