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这两日一直闷闷不乐,甚至在得知统计出来的粮食产量达到了二十石一亩的时候也只是愉悦了一小会,然后又独自躲在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了。
对此,赵不息一开始还怀疑是艾老偷偷在药方里加了黄连,后来看方子里面没有什么奇怪的药草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直到要将今年的税收装车给运到县里的时候,嬴政才从他院子中走出来,却依旧皱着眉毛,闷闷不乐。
嬴政对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所了解,甚至对法家学说还称得上是精通。但是他想了整整两天,也没能想出来要怎么更改秦律才能杜绝赵不息这种逃避税收的现象。
再次看到赵不息的时候,嬴政忍不住屈起指节狠狠敲了赵不息脑门两下。竖子,你知道朕为了你愁掉了多少头发吗,一肚子的心思不用在为国效力上倒是用在投机取巧上,该打!
“你敲我头干嘛?”赵不息一下子跳起来,捂着脑门气势汹汹瞪着嬴政,“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我看上的大才,也不能随便敲我脑门!”
嬴政板着脸,“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逃避税收,那天下就亡了。”
身为整个天下唯一的大老板,嬴政当然讨厌赵不息这种创造的利润不全交给公司的员工了。
赵不息撇撇嘴:“秦税繁重,要是每个人都老老实实交税,人就要都饿死了。人都没了,要天下还有什么用?山河平原中有人才叫天下,没有人就只是一片荒地罢了。”
也许后世史书的确有很多抹黑秦朝的,但是就横征暴敛这一项,还真没冤枉秦,秦二世的时候税收甚至到了十抽五,也就是征税一半的地步,而且是不管黔首种不种地,都要收人头税,偏偏秦律还严格限制户籍,种地的黔首不能去做商贾,也不能做工匠,要不就是违反律法,加上秦的律法严苛,动不动就砍手砍脚贬为奴隶,黔首根本活不下去。
就算现在始皇时期征税还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也到了十抽三的地步,而且不管是荒年还是肥年、有没有劳动力种地,都要按照田地等级交税,只能多不能少。上等田一亩交二石粮,下等田一亩交一石粮食,哪怕今年地里颗粒无收,也要交这么多粮食。
听起来很不合理吧。就是这么不合理的制度,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数千年,无数勤劳的百姓只能一代代的承受这样不合理的税赋。
嬴政面无表情,淡淡道:“税赋要是不重那哪来的粮食供应军队,没有强壮的军队国家还是会灭亡。你以为天下一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北边的匈奴、南面的百越、六国的余孽,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天下,只要露出一点软弱,他们就会把秦吞的连渣子都不剩。”
“那应该做的是去想办法提高黔首们的产出,而不是加大他们的负担!”赵不息反驳,“应该做的是鼓励创新,鼓励黔首发展百业,提高综合国力,把锅里的饭做多而不是去抢黔首本来就少的饭。”
“如果现在需要每亩地缴纳二石粮食才能满足军队需要,那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把粮食产量提高到十石一亩,而不是把四石的粮食抢走两石。”赵不息毫不畏惧直视着嬴政。
嬴政和赵不息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片刻,嬴政先错开眼睛,觉得自己堂堂天下之主和一个稚子计较这个没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性格做不成大事,成大事者必要狠心,你的心太软。”
“我做得了大事。”
“做不了。”
“做得了。”
赵不息气鼓鼓走到一边,心想她不和赵朴计较,赵朴才见过多少事啊,先秦时期讲究的就是贵族、就是百姓如犬、就是杀伐果断,这时候这些人还没有被一代代的农民起义给教训过。
哼,等陈胜吴广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你们就知道黔首逼急了也是会颠覆天下的了。赵朴就是一个少见识了几千年历史的家伙,和他说不通道理。
赵不息气冲冲走到放粮食的地方,招呼负责搬粮食的人过来,示意他俯身,附耳低语了几句。
负责搬粮食的人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就走向了谷仓另一个方向,这里有一堆很小的麦堆,这一堆麦下面被专门垫上了布料,一看就是专门留出来的,几人将这些麦装入袋中搬上了板车。
跟着赵不息过来的嬴政顿时怒火中烧,那一堆是他大前日辛苦一整天割下来的两亩麦,割完这些麦子后他腰疼了三天,今天都还没好全呢。
“你们在做什么?”嬴政板着脸,脸色发黑,冷冷问道。
赵不息笑眯眯道:“赵公别生气嘛,这些是要拿去缴纳税赋的。”
“缴纳税赋?你拿我亲手割下来的麦缴纳税赋?”
“对啊。”赵不息摊摊手,无辜道,“您亲手割下的麦能够被运送到秦军营中,为养出强壮的军队做出贡献,难道不值得吗?”
“您只是收割了这些麦罢了,从选种、种下、施肥到灌溉,都是黑石的黔首们亲手完成的。他们都愿意自己种出的粮食去用来缴纳税赋,您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感觉赵不息话中有话的嬴政:“……”
这竖子!!
第27章 他是
嬴政心情不太好,可他又找不出赵不息话里的错误,于是只能臭着个脸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割下的粮食被装到板车上。
那些兵士何德何能吃他始皇帝亲手割下来的麦子!
“你给我留一些。”嬴政看着麦堆越来越小,忍不住开口道,这可是他亲手割下的,沾染了帝王紫气的麦子,吃起来比一般麦要香多了,他还打算带回咸阳放入自己内库中呢。
“田赋十抽,还有人头税千钱,刍稿税百斤……这些都给你折合成粮食,一共十石,没有多收你的。”赵不息掰着手指头给嬴政算,双手叉腰,“本里正没有多收你的税,收的每一颗粮食都是符合秦律的。”
嬴政气急,“黑石的其他地田赋只算了一石每亩,为何给我算六石?”
“因为黑石的田地按照登记在册的等级都只是下等田,所以只需要缴纳一石。但是赵公拥护秦律,认为应该按照二十石的亩收纳税,那您自然要按照六石纳赋了。”
赵不息牙尖嘴利,挖苦道:“赵公一年中只劳作了一天就收获的粮食交出去一半都觉得心疼,那普通黔首一整年辛勤劳作才收获的粮食交出去一半您猜他们会不会心疼?”
嬴政语塞。
他和普通黔首能一样吗,他是始皇帝,是天下之主,是秦朝最大的贵族,那些黔首如何能和他相比。
赵不息还在嘴趴趴试图和嬴政讲道理:“你是小贵族,你能压迫黔首所以你没法和他们共情,那比你更大的贵族他们欺压你的时候是不是你也没有怨言?难道因为他们生来的起点比你高,你就觉得他们欺负你是应该的吗?”
朕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贵族了,只有朕欺负别人的份,谁敢欺负朕?嬴政心里不屑反驳。
嬴政现在就期盼来收税的田啬夫能够发现赵不息弄虚作假后然后把赵不息关进牢里问罪,当然,看在赵不息对他偶尔还有些良心的份上他会传令赦免赵不息的罪责,只关着赵不息让她在牢里好好反省一下,让她知道天下的人口还有粮食都是始皇帝的私有物,别再想着投机取巧……尤其是始皇帝亲手割下的麦子就应该供起来,而不是拿去交税赋!
可惜收税的田啬夫并没有如嬴政所愿发现赵不息弄虚作假。田啬夫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子,一口赵音,看着赵不息就乐呵呵的,当赵不息把已经准备好的粮食、刍稿和铜钱都搬出来之后,田啬夫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
“唉,今岁咱们这片有点遭灾,好几个村里都遭了虫害,咱去收粮食一个个都苦着脸,都是乡里乡亲咱也不好催,只能先来收黑石的税,让他们这几天先去筹粮。”田啬夫捧着盛有热汤的陶碗唏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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