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短暂的停顿后迅速压下了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闻言唇角微微勾起,甘罗是吕不韦引荐给他的,的确年纪小小就有过人的才华,只是他更好奇的是这样一个小村子里竟然有能清楚知道咸阳发生的事情,还能用其来证明自己才能的小孩。
同时他也微微放下了心,秦律规定百米之内有人求救见死不救者要处罚两副盔甲,既然这位“黑石子”出来露面,那就说明他们能进入这座坞堡躲避刺客。
……毕竟这地方原本属于赵地,秦律虽有规定,但是人家要是不露面也没办法强迫人家救你,赵地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不拿秦律当回事。
“多谢黑石子相助,在下日后必有重报。”嬴政拱手,却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不受控制地吸了口气。
赵不息哪怕已经听了好几年的“黑石子”,可这三个字在旁人口中说出时还是会让她尴尬。
没办法,谁让她呆的这个地方就叫黑石呢,往好处想想,起码先人们没有因为这里的山上野猪多就给这里起名叫野猪里,要不然她就是野猪里子了。
赵不息也看到了嬴政肩膀上正在往外渗血的划痕,她迅速抬头看着嬴政:“村中有医,贵客可以先到医者家中清洗包扎。”
嬴政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了。
是一路追杀他们的刺客,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听到这几日梦魇般的马蹄声,蒙毅下意识将嬴政护在身后,拔出佩剑,面上露出决然的表情。
嬴政则要镇定许多,他在想,要怎么糊弄这个黑石子将他们带入坞堡……
“哈,敢来我黑石劫掠。”赵不息不介意保护一下这几个她好不容易等来的秦地商人,赵不息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木哨,深吸一口气。
“滴嘟~”木哨虽小,声音却十分刺耳。
嬴政几人则被赵不息身后的几人一人一个迅速拉入墙后。
不过片刻,杂乱地脚步声响起,数十个汉子和青年女子各自背着弓箭,推着一种造型奇特的弩从一侧的长坡上来迅速按照特定位置站好,搭弓上弦,为首的女子几步走到赵不息身侧,拱手道:“主君,弓弩手三十人皆到。”
这些弓和弩都是赵不息的私人财产,三十个弓弩手也都是赵不息的门客,所以称呼她为主君而不是黑石子。
远处骑着马用面具遮掩着脸的十几个人已经快到了,为首的人看着不远处的高墙十分恼怒,他驱使着马放慢了速度,侧头询问身侧一个手里举着笼子的人,“那暴君当真在里面吗?”
举着笼子的人抬起袖子擦擦汗,举起笼子仔细看了片刻,笼子中有着几只巴掌大的怪虫嗡嗡往前方撞,他苦涩道:“暴君的确是在前方。”
前日刺伤了嬴政的刀上涂抹着特殊的药,他手中拿的虫子能在十里内闻到这种人无法闻到的药的味道。
前方,那就是黑石墙后面了。
“要不我们……”左侧一人想说这次刺杀已经失败那就算了,却在为首之人锐利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
为首之人环视周围,露在面具外的双眸中满是绝然:“二三子,昔日齐地的聂政为了报答严仲子的恩德而孤身一人用白虹贯日的气势刺杀侠累后毁面自杀,难道我们的侠义比不上他吗?君王后用最好的酒肉来招待我们,现在齐国却被暴秦所灭,难道我们不能像聂政一样做出舍生赴义之事吗?”
跟随他的十几个人听闻此言纷纷面露悲愤之色,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举着笼子的人连忙说:“我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因为这个村子的后面有一座有着黑色石头的山所以被称为黑石,数年前秦军攻打赵国的时候这个村子连一伍壮年的男子都凑不出来。”
一伍就是五人,连五个能够披甲执剑的人都凑不出来,说明这个地方已经贫穷到了极点。看来面前的墙虽然高大,可里面的人却没有守护的能力。
为首的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那就杀进去诛杀暴君!”
于是用力挥舞马鞭,一行人如同道道离弦的箭直奔大门。高墙上,赵不息脸上的表情逐渐冷凝,她紧紧盯着这一行速度越来越快的人马,撇撇嘴:“放箭!”
乱世出盗贼,三年来她遇到过二十多次来抢劫的道贼,有的看到这面高墙知难而退,有的则是自以为可以攻进来烧杀抢掠,甚至还有的试图劝他们自己打开门引狼入室……可是现在这面墙依然还在这里,那些盗贼则无一例外化作了树林中的肥料。
数十道寒矢夹杂着破空声瞬间就穿过十几人的身体,巨大的力道将他们直接从马上带下来钉在了地上,骤然失去了骑士的马受惊的嘶鸣。
站在赵不息身侧观战的嬴政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的目光紧紧的粘在身边造型奇特的弩上。
同样迷醉的看着弩的还有蒙毅,他喃喃道:“至少三百五十步,连射四矢。”
听到此话的嬴政眼神更加火热。
嬴政喜欢土地,一开始作为秦王的他喜欢六国的土地,现在作为皇帝的他喜欢北方匈奴的土地,也喜欢南面百越的土地,总之,他喜欢一切还没有悬挂秦的旗帜的土地,并且他已经决定要把这些土地上都挂上秦的玄旗。
所以嬴政知道秦的军队有多少人、战马有多少匹,制造的弓箭一年有多少把、弓箭的射程有多少……
嬴政渴望更锋利的弓箭、更强壮的士兵去为他征战天下。
墨家的其中一支,秦墨,就在秦少府中担任官职专门改良兵器,现在秦最先进的弩,是在举世闻名的韩国溪子弩的基础上改进的,准确射程足足有三百步,能够击穿当世最厚的铠甲。
可是现在他眼前的弩,准确射程超过三百五十步,更重要的是——能够连发四箭。
赵不息现在正着急带人出去把那十几批马拉回来,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觊觎着她的宝贝弩。
受惊的马匹在人的安抚下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用赵不息吩咐,车已经带着人熟练地毁尸灭迹,不过片刻功夫,连地上沾染了血的泥土都被翻到地下,覆盖在地面的新土干净的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不息掂起脚,熟练地掰开马嘴观察着马的牙口,本来躁动的马匹在她手中却显得十分温顺,“不错不错。”
“主君,还有弓箭和铁剑呢。”溪笑靥如花地抱着一堆铁剑走过来,身后跟着的几人也各个怀抱着盔甲、弓箭等物,其中还有一人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叮当的金属碰撞声应该是铜钱。
和出生在此的车不同,溪是早几年逃难逃到这边的,赵不息收留了她,她就跟随赵不息,从户籍上看,她是在赵不息户籍名下的。
赵不息先接过钱袋打开看了看,“咦”了一声,从钱袋中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块,看来这群人不是单纯为财而来的盗匪啊,这半块金子足够在咸阳买一处不小的宅子了。
不过杀都杀了,这金子现在就是她的了。赵不息反手将金子揣进袖中,吩咐人将剩余的铜钱分下去,将马牵走,刚转身就眼见的看到有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偷偷摸她的弩箭。
赵不息拉下脸来,用力“咳咳”咳嗽了两声。
那是我家的弩,别乱摸了听见没!
一连串的咳嗽声逼得嬴政和蒙毅讪讪将手从弩上放下来,蒙毅比嬴政更不舍,他家中世代为将,从祖父到弟弟都是秦国名将,他随现在陪伴在嬴政身边没有领兵,可骨子里还留着蒙家好战的血,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更加清楚能够连发的弩箭对战争的作用。
“黑石子,这些弩箭……”蒙毅忍不住开口。
赵不息一拍手,恍然大悟打断了蒙毅:“哦,这是我家的弩箭,多谢贵客提醒。溪,还不快把咱家的弩箭拉回去,受潮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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