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渊面无表情,目光从秋雁身上移开,直视前方。
他性子向来孤僻,唯有在宋令枝的事上心。秋雁亦不和他理论,只同宋令枝说笑。
宋令枝左手不便,厨房送来的膳食越发精细。
白芷屈膝跪在脚凳上,伺候宋令枝用膳。
闻得秋雁的戏谑,宋令枝笑睨人一眼:“你若是想嫁人,明日我便禀了祖母,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秋雁双颊滚烫,捂着脸急道:“姑娘!”
宋令枝不理她,只垂首喝汤。她左手不便,只懒懒倚靠着青缎引枕,任由白芷伺候自己用膳。
忽而抬眸,对上魏子渊不加以掩饰的目光,宋令枝弯眼:“这般看着我作甚?”
魏子渊眼睫低垂,少顷,方在纸上写道:他是姑爷?
宋令枝连咳两三声,差点呛着,她拿巾帕轻拭:“别听他们胡说,不过是幼时的玩笑话罢了。”
两家并未交换庚帖,且宋老夫人也曾私下寻过自己,若是宋令枝不喜贺鸣,这门亲事便作罢。
魏子渊躬身退至一旁,缄默不语。
宋令枝好奇:“怎么你也关心起这种事?”
魏子渊垂眉:姑娘的声誉重要……
一语未尽,秋雁捂嘴笑出声:“你如今跟着掌柜,倒也学了一身老气横秋冥顽不灵。你刚刚踩我脚,不会是气我提了‘姑爷’二字、坏了姑娘声誉罢?”
魏子渊偏首,只垂眸盯着纸上的字。
意有所指。
满室如春日暖融。
夜渐渐深了,白芷拿了烛剪剪了灯花,移灯伺候宋令枝睡下。
青纱帐幔低垂,窗外竹影映着雪色。
早先不觉得,这会躺在金漆木雕罗汉床上,宋令枝却觉得手臂疼得厉害,似烈火灼烧滚烫。
院外风声鹤唳,宋令枝秉烛细瞧,往日如白玉莹润的手背,此时起了一圈烫泡,触目惊心。
偏生大夫还交待暂且不能挑破烫泡,只能静养。
辗转反侧,半点睡意也无。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得起身,轻手轻脚踱步至书案后。
跃动烛光撑起半隅的亮色。
案上铺着托墨的雪浪纸,另有笔墨纸砚。
前世在王府,宋令枝为讨沈砚欢心,着实下了苦功夫。
听闻沈砚好丹青,宋令枝便寻了名师,日夜勤学苦练。她往日最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偏偏在这上坚持许久。
整整十二扇屏风皆出自宋令枝之手,其上所绘鸟雀活灵活现,小雀娇憨,两颗眼珠子圆溜如黑豆,似乎要挣脱屏风而去。又有男女老幼上百人,人人姿态不一,或喜或乐,其衣衫褶皱,细腻详尽。
教宋令枝画画的先生也称赞不已,道后生可畏。
然那耗费了宋令枝整整半年有余的十二扇屏风并未当作沈砚的生辰礼送出。
那夜月影横窗,满院花香萦绕,香屑满地。
宋令枝在房中坐了多久,隔壁院子迎亲的礼炮就响了多久。
那一夜,沈砚迎了云家小姐进门。
……
手背上的烫泡隐隐作疼,思绪回笼,宋令枝强稳住心神,目光在颜料上轻轻掠过。
本想着作画分散心神,好叫自己不去想那手背上的烫泡,如今宋令枝却有了别的想法。
祖母的千秋未过,倒不如为祖母作画一幅,也好全自己的孝心。
静室幽幽,画案上的漆金粉彩开光花卉纹香炉青烟氤氲。
长夜漫漫,杳杳钟声自远方传来,已经是四更了。
帐幔松开,宋令枝沾枕入睡。
无人注意的角落,楹花窗支起,黑影跃入暖阁。
冷风拂过,画案上未完成的画作荡起一角,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
“这是……她画的?”
沈砚仍居于西苑,园中玉兰绕砌,积雪纷纷。
屋中只点了一盏牛角椭圆式铜灯,光影晦暗。
沈砚一身月白宝相花纹长袍,手指修长似青竹,他垂眸,目光在宋令枝画作上轻轻一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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