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宋家几个大掌柜身边学本事,那是旁人求不来的。若是学成了,过个三年五载,兴许还能升为管事。
且魏子渊是宋令枝送去的,也无人敢欺负他。
魏子渊不语,垂首敛眸。
宋老夫人不喜强求,拄着沉香木拐站起:“既是这样,枝枝,你来。”
宋令枝忙上前搀扶人。
宋老夫人看向魏子渊:“有话你和枝枝说便是,若是反悔了,再去账房,会有人教你的。”
官窑刻花莲瓣纹净瓶供着数枝寒梅,送祖母回里屋歇息,宋令枝披着鹤氅走出,行至魏子渊身前。
少年仍跪在地,身子直如青竹,烛影照不见的地方,一双琥珀眸子晦暗不明,半点光亮也无。
官窑青花缠枝莲花双耳三足香炉燃着百合宫香,屋中暖香沁人。
宋令枝高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自白芷手上接过白茶。
郎窑红釉茶杯擎在手心,宋令枝不急着喝,只盯着魏子渊不语。
天色阴沉,雪雾白茫,天地万物似笼在朦胧雪境中。
暖阁早早掌灯,烛光跃动,光影明灭绰约。
魏子渊伏首叩在地上,未曾辩解一二。
秋雁心急,提裙往前半步,催促:“还不快说,等着姑娘问你话不成?”
光影明亮,魏子渊缓缓抬头,目光同宋令枝撞上,一言不发。
只提笔,在纸上续上一行字——
我不想走。
宋令枝疑虑渐起:“为何?”
少年仰首,琥珀一双眸子如初见澄澈空明,只是如今,却添了几分悲怆伤怀。
他低头,落在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
姑娘又为何不要我?
最后一字落下,墨迹未干。
泅着墨水的雪浪纸托着少年沉重的视线,宋令枝双眸怔怔,愕然片刻。
诚然,若是魏子渊跟了掌柜,定是要从临月阁搬出去的。
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你是想在我身边服侍?”
魏子渊垂首不语。
宋令枝挽起唇角:“罢了,你还是去账房。”
魏子渊震惊抬首。
宋令枝:“每日去账房学两个时辰,剩下的,还是回临月阁伺候。”
魏子渊眼中笑意闪烁,伏首叩拜。
……
长街湿漉,长而窄的夹道上,一辆不起眼的朱轮华盖车静静候在一边。
冷风飒飒,岳栩扮成车夫模样,隔着松石绿猩猩毡帘回话。
宋家祖宗三代,这些日子都被岳栩查了个遍,愣是没找到宋令枝身上有何异样。
岳栩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宋令枝是从何得来宫中那道红煨鳗的方子。若说真是从他人手中买来,然这几日岳栩前后问了一圈,都找不出此人。
寒风彻骨,岳栩拢紧雪帽,声音压低。
“主子,会不会那方子……真是宋姑娘梦中所得?”
雪珠子飘落,沾湿衣襟。良久,方听得马车内一声轻哂。
沈砚一手握着铜火箸子,轻拨香炉中的香灰。
汝窑青瓷无纹水仙盆点着宣石,沈砚眉眼淡漠,一双剑眉似笼上烟雾,看不清摸不透。
岳栩垂眸,不敢多语。虽隔着毡帘,看不清沈砚眼中神色,他也自知自己说错话。
天下之事,何来的巧合。
宋令枝远在江南,却知晓御膳房才有的方子,若她真是皇后的人……岳栩心中涌起后怕。
沈砚隐姓埋名,躲过皇后的耳目藏身江南,若宋令枝真是皇后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岳栩低眉:“是属下疏忽。”利刃出鞘,岳栩眉间染上几分凌厉,“主子,若宋姑娘真是那边的人,可要属下……”
利刃划破寂静,岳栩未尽之意显而易见。
“不急。”沈砚声音轻而缓,如墨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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