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眼前发黑,头重脚轻。
宋令枝只觉通身上下烫得厉害,她拢紧榻上的绣衾,强撑着褪去项上一物。
鸳鸯玉佩握在掌心,莹润清透,如核桃一般大小。许是这满宫上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
“这个……你拿着。”
视线逐渐模糊,头晕眼花。宋令枝一手扶榻,一手将玉佩交由白芷。
白芷双膝跪地,惊呼:“姑娘,这是老夫人留给你的……”
这玉佩还是宋令枝出嫁之日,祖母特让人送给她的。后来祖母逝世,留在宋令枝身边的,竟只剩下这一物。
祖母向来疼她疼得厉害,这玉佩宋令枝宝贝得紧,若非真的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将玉佩变卖。
宋令枝气息渐弱:“你拿去当了银子,再去浣衣局寻秋雁,若是有了银子,那管事嬷嬷也不会……”
秋雁和白芷自幼服侍在自己身边,前儿秋雁被云贵妃的人带了去,宋令枝前去要人,却只在云贵妃宫门前碰着对方和沈砚同乘一舆回宫。
七宝香车奢靡华丽,轿前悬着两盏玻璃绣灯,流苏缀着宝石,光影淌落,流光溢彩。一众宫人手持拂尘香珠,又有侍女提着销金香炉,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秋风乍起,松绿轿帘掀开半隅,云贵妃端坐在轿内,华服锦衣,云堆翠髻。
宋令枝看见她眉眼弯弯,笑盈盈倚在沈砚身侧。
漪兰殿偏僻,无人问津。宋令枝虽不大出宫门,却也时常听得这位云贵妃的传言。
听说她深得沈砚欢心,宫中所得赏赐如流水。云贵妃好琴,沈砚特请乐仙出山,只为博佳人一笑。
神仙眷侣,莫过于此。
成亲多年,宋令枝也曾少女怀春,也曾簪花戴柳描眉画鬓,只为换来沈砚一眼。
然她等来的,只有一位又一位的新人入门,沈砚的目光从未在宋令枝脸上停留过。
宋令枝也从最初的崩溃大哭,到后来心如止水。
一帘之隔,云贵妃金冠锦服,彩绣辉煌。而自己……钗荆裙布,面上未施粉黛。
轿帘落下,沈砚一张脸一闪而过,宋令枝只来得及瞥见那双沉沉眸子,和记忆中如出一辙。
阴冷彻骨,似寒天雪地的冰窖,怎么也捂不热。
明黄衣角掠过,沈砚身姿挺立,如松柏青竹,高不可攀,亦如上元节初见那夜。
长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少女团扇半遮脸,笑着和侍女说话打趣,无意撞掉了沈砚的面具。
人影重重,数不清的面孔从眼前越过,宋令枝却只能看见沈砚一人。少年风姿绰约,剑眉星目,清冷月光笼在他肩上,朦胧缱绻。
沈砚一双眼睛似化不开的浓雾。
那时宋令枝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再次见到沈砚,会是这般。
宋令枝福身请安,等了半日,终不见车舆内的人有任何回应。
她只听见云贵妃轻盈的笑声,似是在和沈砚说笑。
双膝隐隐作疼。
七宝香车缓缓从宋令枝眼前驶过,香气萦绕,顺着秋风飘落而下。
众鸟归林,乌金西坠。
青石板路粗糙坚硬,宋令枝跪在宫道上。
御前太监去而复返,宋令枝听见他尖细的嗓子,听着他传达沈砚的口谕——
皇后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漪兰殿,非召不得外出。
又让宋令枝在宫道上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人来人往,那还是在云贵妃宫门前,过往宫人望向宋令枝的眼神无比讥诮嘲讽,幸灾乐祸。
窃窃私语,似无形巴掌落在宋令枝脸上。
明明,是云贵妃失了礼数,是她该向自己行礼,然受罚的却是自己。
宋令枝本就缠绵病榻,那日急火攻心,回宫后一病不起。
膝盖肿疼万分,思及秋雁,宋令枝强撑着精神。
听说秋雁得罪了云贵妃,被送去浣衣局受罚。
宋令枝如今卧病在榻,若是能先用银钱疏通一二,换来秋雁的平安,亦值当。只可恨宫人促狭,这玉佩虽说价值连城,经了他们的手,大抵只剩下十余两。
心口肿胀,喉咙隐约有血腥味涌起,宋令枝再受不住,无力倚靠在引枕上。
白芷双目垂泪:“姑娘可是心口又疼了,奴婢这就当了玉佩,去求太医……”
“不必管我。”宋令枝挽唇,轻拍白芷的手背。
白芷和秋雁自小跟在她身侧,是府中一等一的大丫鬟,何曾受过委屈。然这些年,宫人克扣份例,寒冬腊月,漪兰殿分到的木炭少之又少,还有好些是受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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