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想起了什么,他眼中浮起一丝情绪。
如今能想到这女人可能有两个目地,一是养好自己,然后卖给别人做奴。
前几年一路颠沛流转,看过不少因战乱而不得不将孩子,贱卖给高府门第为奴之事。
若不是婆婆将他护着,他恐怕早就被卖了。
一旦入了奴籍,此生想要翻身恐无望。
苏忱霁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打的是这个目的,因为就算是,她也不会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
那就还有一个了,想将他养成禁脔。
若是第一个可能还好,他好生策划一番,寻着机会逃跑也不是难事。
若是第二个……
苏忱霁垂下眼睫,冷白的小脸上划过漠然,抬手拂过胸口。
还有半包药没用。
如此想着,他渐感觉一丝绻意来袭。
自从跟了这个女人,他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未曾好生睡过了。
算算日子自从婆婆死后,便没再碰到过床。
他整日就如同拴在门口的狗一样,卑贱,低下,只能躺在茅草上,地上,门口墙角,总之无一处好地儿。
苏忱霁眨了下眼睛,神色带着困绻,缓缓躺至床上闭上眼。
这儿苏忱霁才真正的睡下,而外面的沈映鱼却忙得晕头转向。
屋里昏暗,她将门打开,行至外面,微微仰头看着周遭。
现在是好时季。
外面的金乌赤红,半隐着从连绵的山峦中升起。
晨曦清新,门前的树枝晚霜晨露凝结滴落,不小心滴落在她的身上,凉得瞬间瑟缩。
院子方寸大小,许是下过雨,石头堆砌的泥墙上湿润斑驳,牵着藤绿油油的瓜果藤。
沈映鱼立在院子中瞧了瞧,然后垂下眸,看着脚下潮湿松软的泥土。
想起屋中的霉味,她微叹息。
当真是穷得只剩下这狭窄的院子了。
沈映鱼转身回屋,从灶上拿起破烂的竹篮子,想循着记忆前去外面的田坡上,寻些吃食回来。
忽然脑中好像想起什么了,眼眸微亮。
她记得自己从小,便喜欢收藏好看精致的手镯,还将那些珍贵的好玩意儿,都装在盒子中埋在树下。
当时远离晋中时,她对往后的日子已生了绝望之心,所以并未将那些东西带走。
好像就藏在被烧掉旧宅,后山的一颗小树下。
苏忱霁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八岁早已经到上私塾的年纪,而且目前日子上也急需。
如今她倒是可以前去寻出来,挑拣些好东西拿出去典当,日子应该会好过些罢。
但沈映鱼很快又想起了,晋中距离此地甚远,光是坐驴车都需要些时日,更遑论是徒步而行了。
暂且先将眼前的日子度过罢。
天微霁,闲花淡春。
院子外有一方池塘,清浅绿叶支着垂吊的莲蓬。
莲子清如许,里包裹的大颗莲子,处理一下也可以食用。
沈映鱼多瞥了几眼,放下手中的竹篮,先将脸清洗干净,然后卷起裤腿,脱下布鞋,赤脚踩在石板上。
她小心翼翼地勾着里面的莲蓬,摘了几朵莲蓬后坐在石板上,将自己的脚晾干。
晨出劳作的村民也甚多,很快就有人识出了沈映鱼,开口打着招呼。
“映娘,这般早就出来了啊?”
沈映鱼偏头看去,住在东坡上的一对姓陈的老人,陈娘生前与此户人家走得最亲密。
“陈阿公,陈阿婆。”她明眸善睐地弯着眼,乖巧地唤着。
陈大福见状和一旁的人面面相觑,眼中皆看见诧异,好似今日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一样。
以往的沈映鱼,虽然是跟着陈娘到此地居住,但周身是矜贵富贵女的矜傲,十分嫌弃此地的粗俗。
方才他也只是相邻之间地打招呼,根本就没有指望能得到回应。
没有料到她竟回应了。
陈大福定睛一瞧,发现眼前的女子,似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以往她都是蓬头垢面,颇有几分疯癫的意味。
但现在见坐在池塘边的少女,一身粗布麻衣,秀发挽在娟布中,留下几缕被露珠打湿。
虽瞧着清瘦,面庞却生得可人,雪肌透彻白净,与村中的姑娘大相径庭。
果真是锦衣玉食养过的,以前这张脸藏在污垢中不显,现在这样的面容出去,只怕是会引起外面那些个地痞流氓的目光。
心中片刻忧虑,到底与他并无太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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