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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楼兰,僧人又遇到隋氏商队,路过时,阿水热情地跟僧人念一句阿弥陀佛打招呼。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没在尉犁歇脚?”客商问。
“没有,我们日夜兼程。”青山说。
“到底是年轻人,身子就是能熬。”客商感慨。
“少睡一会儿,回去了再好好歇歇,一样的。”张顺接话。
“少听他扯,他媳妇要生了,他急着赶回去,催我们跟催命一样。”小春红叫苦。
阿水驱着骆驼追上走在前方的客商,她套近乎问:“叔,你们在楼兰要歇脚吗?”
“不歇了,趁早回去,我们还要赶在入冬前抵达长安。”客商说。
“那我们同行。对了,叔,我给你们介绍一家食铺,就在要出城的地方,挂了个无字牌匾,她家做的吃食好吃,跟我们客舍的饭食味道有几分像。”阿水热情地介绍。
“那家啊,我知道,她家的饭食味道是不错。”
“对对对。”
有阿水相邀,两个商队离开楼兰的时候一起去无字食铺买吃食,阿水没进去,她无事可做,驱着骆驼靠近僧人说话。
“大师,你们要去大汉哪个郡?长安吗?”阿水问。
“走到哪儿是哪儿。”年轻的僧人回答。
“噢噢噢,随缘是吧。”阿水很了解。
“阿水。”绿芽儿站在食铺外面喊。
提桶出来倒泔水的妇人抬头看去,她跟阿水的目光对上,又看向她身旁的僧人,在看到脸上带疤的老和尚时她顿住了。然而时日太久,她已经记不清隋文安的长相,但依着年龄判断,这个老和尚应该不是他。
了净认出了佟花儿,也确定她不认识他了。
当年恨得要杀了他的人竟然认不出他了,世事变迁,当年被困住的人都走出来了。
大概是从春大娘和佟花儿这里得到了信心,到了敦煌,老和尚选择跟着商队住进长归客舍。
“玉掌柜不在家吗?”客商问。
“我姐夫的爹摔断了腿,我姐跟我姐夫带着两个孩子回酒泉老家探望他去了。”隋良说,“第五进客舍没人住,你们住进去,这些僧人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我们单独付房费。”年轻的僧人说。
“好的,住几晚?吃食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隋良问,“我们客舍还是头一次接待僧人,没什么经验。”
“了净师叔,我们在敦煌住几天?”年轻的僧人问。
“十天,我在敦煌有事要了结。”
隋良猛回头,他看向说话的老和尚,见他面上带疤,他猜疑是不是隋文安。
“施主,你认识我了净师叔?”递银子的僧人问,“我们没有铜钱,能否用这个银角杯抵房钱?”
“不收你们的房钱。”隋良摆手,他走到了净大师面前,问:“我叫隋良,大师认识我吗?”
“施主见过我?”老和尚摇头,“老衲在关外不曾见过施主。”
“施主该是认错人了,我师叔这是头一次来大汉。”搬行李的和尚插话。
隋良歉意一笑,“抱歉抱歉,我再打听一下,你们的法号有重复的吗?”
“这避免不了的,我们是游僧,不是聚在佛寺,我们之间无法及时传递消息,法号相撞是常事。”老和尚说。
“了净大师脸上的疤……”隋良还想打听,但见对方变了脸色,他咽下到嘴的话。
用晚饭的时候,隋良领着隋慧在厨院外守着,等僧人出来,他悄悄说:“堂姐,你看看脸上带疤的老和尚是不是你大哥?他法号叫了净,我听我姐说他脸上带疤。”
隋慧仔细打量,末了摇头说:“不像,先不说年龄对不上,就是长相也不一样。你不记得我大哥了?他是个很温和的人,这个大师看着挺凶,眼里带煞气。”
听她这么说,隋良彻底不怀疑了,是不是都不重要,隋慧怀念的是她记忆里的人。
了净认出了隋慧,也得知她现在叫二娘,负责守着货栈跟客商讨价还价做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他去长城根下诵读往生经的早上遇见她给狗梳毛,傍晚回来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在货栈整
理货物。偶有一天,他回来早了遇见一个抱孩子的年轻男人喊她娘,他站在窗外多看了一会儿,却吓哭了孩子,他急匆匆走了,之后便有意避开。
念了十日往生经,二十七个僧人在一个清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真是我舅舅?()”胡安岁问。
“是他,一开始我没认出来,后来看他天天去长城根下念经我才确定。?[()]?『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隋慧说。
“那你怎么不跟他相认?”胡安岁不解。
“他也没打算相认,他可能只是回来看看,我不为难他。”隋慧泪眼婆娑,她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门窗望向天,喃喃道:“他会还俗吗?不会。我若是缠着他,他会走得更远,还不如装不认识他,他以后路过敦煌还会再来。”
这实在是出乎胡安岁的意料,他以为再见到他舅舅,他娘会哭得死去活来。
“他比我煎熬,我有你,他只有他自己,他只有走自己的路才能不死,我不为难他了,知道他还活着我就满足了。”隋慧抹把眼泪,她长长吁口气,过了好一会儿又说:“他老得太快了。”
隋慧记忆里的最后一面,隋文安还是个青年人,眼下他看着比老牛叔年轻不了几岁,又黑又瘦,脸上全是褶子,露出来的手不比干苦活的奴隶好多少。
*
隋玉回程的路上遇见赶路的僧人,她好奇地多看几眼,搭话问:“大师,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走到哪里是哪里。”年轻的僧人说。
“你们见过一个……”话还没说完,隋玉看见面上带疤的老和尚,她勒停骆驼,探究道:“这位可是了净大师?”
老和尚笑了,有人记得他,也有人认出他。
“经年不见,施主安好?”
“我过得挺不错,你肯回来了?”隋玉跳下骆驼,说:“天快黑了,往西再有十里路有我的客舍,诸位随我过去过个夜?”
老和尚拒绝了,“我在康居国听闻朝廷废除了营妓制度,也赦免了一大批奴隶,此举好似还跟棉花有关系,我决定来大汉看看。”
他想到二十年前,隋玉曾说过佟花儿一干人所遭遇的罪责是律法之过,他当时只觉得是她的推托之词,眼下朝廷因为更大的利益撰改律法,正好印证了她的话。
“你的努力印证了你的话是对的。”老和尚隐晦地说,他坦诚道:“我出世是避世,只劳累肉身不长悟性,为了避免用空洞的佛法误导更多的人,我打算回到俗世中感悟佛法。”
的确挺劳累肉身,四十岁出头的人老得像六十岁的老头,隋玉朝他多看两眼,说:“寻个安稳的落脚地住着,少折腾自己,多活几年。”
老和尚一腔深沉的感悟被打断,他懒得再跟隋玉说话,她着实没有慧根,跟她说话毁他佛心。
“我们走。”老和尚开口。
一群僧人徒步离开,隋玉目送,她跟赵西平说:“他现在有人气了,之前在大宛遇到他,他活得像墩佛像,一句热乎话都不肯说。”
“是好事。”赵西平说。
“对,他对自己的流放结束了。”隋玉遥遥东望,回顾这场株连之刑,死的死,毁的毁,这严苛的律法吃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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