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大师兄这么温柔良善,平日里更是宽和。
“若我说,真的是我呢?”
容诀浅浅一笑,压低的嗓音落在了桑宁宁的耳畔:“小师妹还要和我一起走么?”
春风晚夜,四月芳菲尽,传来一阵阵焦枯的花香。
风也沉沦。
“……走!”
桑宁宁沉重地想。
若真是大师兄动的手——他这样的人,是被逼迫到什么程度才会动手?
定然是有苦衷。
桑宁宁小小的叹了口气。
若是以往的她,绝不会去关心身外之事,但现在,桑宁宁却忍不住开口。
“是因为他冤枉你么?”桑宁宁小声道,“根本不存在你的父母与你勾结,容长老发布的追杀令也是虚假的,他只是为了陷害你……”
容诀轻轻眨了下眼,提醒道:“可是我和容明晟的年纪对不上。”
桑宁宁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无比坚定道:“那肯定是容长老的错!”
容诀忍不住笑了起来,肩膀都在震动。
倒也对。
两人交谈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山下,也不知容诀怎么掐算的时机,这一路上当真是顺畅无比,除了刚才那几个外门弟子视若无人的走了过去,竟然没有再遇上任何一人。
他们几乎是不停歇的赶路,直到近乎午夜时,才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城镇。
即便是夜里,街上不算夜闹,但也绝不冷清。
不远处有几盏灯火亮着,似乎是客栈酒驾,薄薄的窗户纸里透出光亮,令人瞧上一眼,心中就升起暖意。
置身于次,桑宁宁有几分恍然。
……她竟然,真的从青龙峰上出来了?
桑宁宁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望向容诀,张了张口还不等说什么,就发现了一件事。
“大师兄,你还好么?”
桑宁宁平静的脸色上浮现出了几丝担忧。
在她眼中,青年的面色苍白无比,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病弱。
桑宁宁拧起眉,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她猜测道:“是身上的伤复发了么?”
“无事。”容诀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先去客栈落脚。”
桑宁宁也不知容诀是怎么做到的,他让她从包袱里取出了一罐膏药,在两人脸上涂抹了一番,竟然瞬间就改变了容貌。
比如容诀的脸,就从原先的清艳绝色,变成了现在的平平无奇。算不得丑陋,但是也俊秀的毫无特色。
从店小二的目光里,桑宁宁猜测自己大概也是。
“深夜住店,不仅房价翻倍,也是要付双倍押金的。”
容诀颔首:“可以。”
店小二顿时明白这是个不差钱的主,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请问客官要几间房?”
容诀牵着桑宁宁的手,闻言笑了笑:“我们是兄妹,一间上房足矣。”
两人称是兄妹,却只定了一间上房,店小二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他望着这对“兄妹”上楼的身影,口中啧啧赞叹着,惹得另外一个小跑堂的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不就是一对兄妹么?有何可看?”
“你懂什么?”这店小二投去了鄙夷的目光,“那些有点颜面的贵族老爷们,都讲究得很,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各个都防得很紧。我看这二人衣着也不算差,显然是不差钱的,说是亲兄妹,却又只要了一间房……”
随着他的话,旁边的小跑堂瞬间也露出了了悟的神色。
店小二摇头晃脑,拖长了语调感叹道:“啧啧啧,这些大家族哟……”
……
“那几名店小二八成是误会了你我的关系。”
容诀斟酌了一下词句,耐心地与桑宁宁解释了一番。
桑宁宁顿时放下心来
误会好啊!
误会总比被流云宗发现好啊!
得知她这一想法后,容诀笑得咳了起来,惹得桑宁宁再度投来目光。
“大师兄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我真的无事。”容诀无奈地推开了桑宁宁上来就想检查他身体的手,又摸了摸桑宁宁的脑袋,嗓音轻柔地叮嘱道,“日后在外时,你切不可对旁人如此。”
桑宁宁奇怪地抬起头:“我为什么要关心旁人?”
容诀被她问得哑然,片刻后,轻轻一笑。
“好了,方才小二叫来了热水,你且先去洗漱修整一下,我自去小屋内避一避。”
这就是上房的好处了。
虽然只有一张床榻,但建造布置的精细,用来给侍从奴仆歇息的小屋也建得齐全。
容诀撩起珠帘,靠坐在了软榻之上。
耳边传来了若隐若现的水声,他停了几秒,旋即垂下眼,抬手捏了个诀,隔去了所有声响。
下一刻,黑色水幕骤然起。
起初毫无声响,几秒后,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容清珩你大爷的!上次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就自己管自己消失了,也不知道把老子吓成什么样!我都不敢告诉阿萝……”
容诀眉梢一动:“洛姨也在?”
流光仙长骂骂咧咧的声音倏地停下,安静几秒后才再次响起。
“是啊。”流光仙长再次开口,却是换了一种调子。
懒洋洋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怎么?就许你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起初还来找找我,过了七百年,却连名字都不认了,人更也不来,不许我——”
“我会来。”
容诀声线平稳,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流光仙长的话:“我此世的名字是容诀,现在在青龙峰脚下西南处的小镇上,我们会往鸦羽阵的方向走。”
顿了顿,不等流光长老反应过来,容诀又道:“有人与我一起,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你……勿要暴露。”
说完这话,容诀直接挥散水雾。
徒留在司命洲的流光仙长满脸古怪。
洛秋水安静地听这个老头子骂了许久,才笑道:“可这不是很好么?你本来也想叫他来司命洲的。”
洛秋水知道,对于当年没有出手护住容清珩一事,流光压抑多年,一直心怀愧疚。
他本以为,容家不会如此绝情。
“不是‘容清珩’了,他现在叫容诀,特意告诉我们,让我们可别记错了。”
洛秋水抿唇一笑:“这是好事。”
能放下过往,拥有新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流光仙长也如此想。
他对着面前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碎碎念道,“阿萝,我听他说还会有人一起来,估计是还没和对方说过自己的情况,怕我们暴露。”
想起这个小辈,洛秋水也觉得心酸:“容仙君的经历过于特殊,这八百年来,只有第一个百年联系过你一次,可惜那时候我还未能回来。本以为之后还有机会……”
洛秋水骤然止住口。
她倏地转过头,和老头子流光面面相觑。
洛秋水迟疑道:“容仙君的经历,应当轻易不会告诉旁人?”
不止不告诉旁人,容仙君更不会轻易将旁人带来。
流光仙长抽了下脸,似有些牙疼:“他凡是做下的决定,从来没有反悔的。即便最后那次被他亲生父母一同背叛,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玉容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从没有联系过我这个朋友。”
甚至这些画面,都是他强行从溯洄镜上所得。
由此可得——
“这个友人,身份不一般啊。”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只不过一个是感叹,一个是若有所思。
后者正是流光仙长。
他摸着下巴,眼神越来越亮。
那就更好了!
既然如此,倘若到时候他看那小友有眼缘,不如就顺势收为徒弟?
嘿嘿,流光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若是这样,他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压容清珩——压那容诀一头了!
只是——
流光仙长眉头一皱:“阿萝,我怎么总觉得‘容诀’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
洛秋水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并排坐着,双手撑着头,一起苦思冥想了许久,而后灵光乍现,互相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这不是先前那个沸沸扬扬的‘真假公子’案里,‘假公子’的名讳么?!”
容清珩——容诀他在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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