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城下了一场特大暴雨。
这里已经是中国最南边的城市之一,但这场最后的雨过后,它将会收走所有代表夏季的热意。
包括那些隐晦的感情、扑朔迷离的故事、还有肮脏的,令人午夜梦回惊醒的过往,又统统遁入过往的云烟里,也许会被偶尔想起,但终将不会再被提起。
方晚上白班,看着透明胶帘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昏沉沉的天气,雨水连绵不绝在地面上四溅,泛起仿佛轻雾般的朦胧。
这雨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下,时而大时而小,哒哒哒的轰然巨响转变为淅淅沥沥的落玉盘,反正就是不会停。
有些人趁着余热想要来北海旅游,见这大雨,躲进超市里拍拍湿透的衣服,抱怨道:“这雨这么大,还怎么去赶海啊。”
赶海?
方晚陷入回忆。
她带着温清司来北海的时候,温清司在沙滩上赤着脚丫子跑,方晚担心沙子里面藏着玻璃,就让她把鞋子穿好。
温清司见有人提着水桶和盐在沙滩上翻,她也跟过去看,那些人就是住在海边上的人,以赶海为副业。
温清司长得乖巧,嘴也甜,男人就翻了一个猫眼螺给她,挤着还未曾缩进去的螺肉,漂亮的水花四溅,还给她漂亮的贝壳和海螺。
她把这些全给了方晚,那是她珍贵的礼物。
海浪翻腾时,带上来了一个瓶子。
“舅妈,这是什么?”
那是个空瓶子,有瓶塞,用一根绳子系成了蝴蝶结。
“看起来是漂流瓶。”方晚回答。
温清司听过,她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具:“可是里面没有纸啊,不是说会把心事或者不能说的秘密写成纸藏在里面飘到很远的地方,让人找不到吗?”
“可是纸也不安全。”方晚说,“如果像这样被人捡到了不还是会被发现吗?”
“哦,这样啊。”
没能窥探别人秘密的温清司小朋友还挺失望的。
后来温沚赫有空,怕她在家里闷坏了带她去赶海,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他说:“听说有的人会把想要说的事对着瓶子说完,然后封住瓶口扔进大海里,那样既发泄了内心的苦闷,也不会被人发现。”
温沚赫也给她买了一个小瓶子,还保护她的隐私特地走开了一点。
夕阳西下,海滩上还有不少人。
温沚赫就靠在后面的树上,海风吹散了他的头发,额前飘飘的黑影在他的脸颊晃动,来回遮住他眼底里橙色绚丽的光。
方晚看着他,手里的瓶子最终什么话也没有听到,就那样空空如也地进入了大海里。
打扫的阿姨过来跟她聊天:“小方,这雨怕是不会停,今天你男人还会来接你吗?”
“他没说,我也没问,毕竟他忙。”方晚已经熟稔地顺着他们的话演戏了。
“哎哟,毕竟是警察,忙点也很正常,像我外甥女的男人,大过年还在吃饭呢,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初一都没回来。”
温沚赫也经常这样,他睡她的隔壁,偶尔她浅眠时,会在凌晨听到他接电话下楼出门的声音。
到了晚饭点,方晚给回去做晚饭买菜的人扫完就到了空窗期,她拿出保温杯,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吃,偶尔跟对面的同事聊天。
“方晚,你都快叁十了吧?还不结婚吗?”同事是个年过叁十的女人,中专混日子毕业,没什么文化,像这个世界无数迷茫的人那样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任务,然后为了照顾孩子,贴补家用就来超市打工。
方晚笑了笑:“已经再考虑了,不过我们才交往没多久,还不着急。”
“这还不着急?”女人急了,“像你男人那样的可不好找,你现在还漂亮,再过几年花就谢了,到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趁他现在还喜欢你,早点吧这个男人哄到手才行。”
“我会尽力的。”
“我说真的你别不信,你男人不缺女人追的,前几天你不上班都有年轻小妹子跟我打听呢。”
方晚敷衍地应下,看着保温杯里的饭,那是温沚赫聚餐上带回来给她的,他说这几天没空,嘱咐她好好吃饭。
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枯木逢春,他如此期盼。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受意志控制的事情,它没有道理,有的时候甚至没有道德。
可是两人又深知有些事不可能。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藏着,见父母那是必走的流程,但温家要是知道温华的未婚妻与温沚赫暗度陈仓,那场面……
方晚已经不想羊送虎口了。
大概再过一个月或者两个月,过了新年,她就会出国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温沚赫给她打了电话。
“吃饭了吗?”
开头第一句就这么问她。
方晚笑了笑,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一些:“温警官,现在都已经两点了,我怎么可能还没吃完饭,是不是你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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