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语不惊人死不休,终于让李唯放下了他手中的文件。
他抬起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夫妻十七年,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注视。
就像是一片死寂的海面,但似乎又有无数暗潮在涌动,令人毛骨悚然。
他没有反驳我。
甚至他的视线都没有在我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冷冷地扫过李瑾和李瑜,在他们之间逡巡。
“你们今天……惹妈妈生气了?”
我从来没有见识过李唯的教育手段,他平时就像个甩手掌柜,对孩子们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过孩子们既然更喜欢他,他至少应该跟李家二老差不多——
然而,他竟然把在保密局的那一套用在了李瑾和李瑜的身上。
两个孩子明显被吓到了。刚才还要开口的李瑜马上闭上了嘴巴,呆呆地摇了摇头。
我出离地愤怒了。
“李唯,这是我们之前的问题,你不要迁怒到孩子身上……”
“妈妈。”
我刚要阻止李唯这种离谱的行为,就听见了李瑾的声音,他跟李瑜同一天出生,却是与之相对的、稳重的性格。
“这是您和父亲的私事,我和小瑜无权参与……我们已经十六岁了,如果祖父和祖母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先住在老宅,等成年了我们就搬出去。”
李瑾懂事的令我不知所措。
我看向了李唯。
他似乎很满意李瑾的回答。他收回了视线,但也没再拿起那份文件,而是侧过脸,看向窗外的天空。
又下雪了。
34
没有人再出声,这种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我们步入家门。李瑜缩着脑袋,就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李唯在城里的别墅位于二环内,离凤台和凤巷都很近。虽然看起来只有一栋别墅,但其实周围的好几套平屋也都属于它,分别安置着安保、医疗和其他团队。
尽管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每每想起生活在这些人的包围下,都觉得夸张的不可思议。
“李瑾、李瑜,你们先回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我猛地一顿,转过身瞪着他。
李瑾和李瑜乖乖地上了二楼。冯特助似乎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风暴,给迎上来的管家和佣人们递了眼色,他们也退了下去。
我抬脚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这不是怂了吗?
密闭空间啊朋友们,而且面前还有个能够合法杀人不负刑事责任的大恶人,你们难道不会怀疑他今晚灭我口明天就用李夕替代我(正好长的一模一样)从此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吗?
我要是不跑都对不起我那不负责任的父母给我生出来的双腿。
然而他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我试图挣脱但无济于事,他从背后抱住了我。
在很多年前,一只洋娃娃也是这么抱住了一头小熊。
小熊转过身,回应了那只洋娃娃。
然后我们决定在一起。
他低下了头。气息里还有曾经的、我喜欢的雪松后调。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35
“……我们聊一聊吧。”
他在压抑着怒火。
也许他还以为这是对我的、什么纡尊降贵的体贴。
可是我们聊什么呢,李唯?
他永远是对的。即便他偶尔在非原则性的问题上认错,接下来李家也会修改规则,然后证明他是对的。
他不过就是要跟我解释,冉让是一个意外,那些女人们也是一个意外,然而李夕呢?
涉及到李夕,我就变成了那个意外了对吗?
他太聪明了,聪明的让我恶心。
“郁西……你今天怎么了?”
果然又是这一句。
他惯会装作无辜的样子,显得我是无理取闹的那一个。你以为他是楚楚可怜的猎物,却不知道他的獠牙上早已淬满了毒液。
我努力地保持着冷静,沉默地看着他,我不能给他任何回应——玩文字游戏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永远能够从中找到破绽,然后逼我认输。
“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但只要我忍住不发一言,他就一定会先开口。
做错事的人应该有这种心虚。
可他又说的这样真诚,像个顶好的演员。
“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道歉……”
真是炉火纯青的演技。在大先生面前,在李家人面前,在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面前,他一直在扮演着一位完美先生。
他想要把问题导向谁对谁错——这是他一贯的技俩,只要分清谁对谁错,然后认错就好了。
可是我们的问题不是谁对谁错,不是谁原谅谁的问题,而是——
我已经不想再去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
我厌倦了对错辩白,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结束。
时至三十八岁,我特别能够理解当年的年轻人吵架时,男孩子经常用的那句:“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我现在也想这么告诉李唯。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所以李唯,我们离婚吧。
36
“李唯,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很清楚问题是什么!我们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李唯的混淆视听让我不得不提醒他,我们的婚姻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而他必须负主要责任。
他得承认对此负责,我才更有可能拿到李瑾和李瑜的抚养权。
然而李唯却只是把我带到了沙发旁。
他按着我的肩,强迫我坐了下去。他比我高出很多,在我坐下去后,他又单膝跪在地上,与我水平对视起来。
他很会用这些细节来讨好我。
“是最近太累了吗?”
他保养的很好,眼周也没有细纹,一如当初的、那个少年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他不爱我,他只是在用怀柔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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