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战场,徐浩扛着大斧,将程怀信的头颅斩下。
阳曲县外的军营内,朱叔宗对答如流。
晋阳城中,陈诚在向他倒苦水。
高陵县之战,郭琪一凿射中田轨的眼窝。
东渭桥大营,巢将王遇吐露心声。
戎马佐惚间,杨悦总向他询问何时收复失地。
灵州府衙之中,李劭请他照拂后人。
兴元幕府之中,诸葛大帅让儿子对他事以兄礼。
服用金丹失败的丘维道,临终前流着眼泪给他写信。
是啊,都等着我呢。
邵树德的意识愈发模糊,耳边只传来绣娘断断续续的哭泣:“……当年都说你死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勇气……”
“我不是什么好人……”邵树德尽力睁开眼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这就要告别了。”
空气之中似乎传来金戈铁马的声音,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桎梏,将笼罩在华夏上空的阴云尽皆驱散。
天亮了,金色的光芒洒遍大地。
同光十一年七月初一晨,大夏建文神武无上皇帝邵树德崩于西城潜邸,春秋六十有九。
第102章 后记·告哀使
天光大亮之后,圣人驾崩的消息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
所有人都没想到,前几天还能一天醒来好几次的圣人,这次就真的走了。
皇后是下半夜知道的,匆匆忙忙起身,赶到之时圣人已经仙去。
太子睡在外间的军营内,接到小黄门急报后,只披着单衣,就赶了过去。
这个夜晚,其实没有太多煎熬,因为一切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在商量了两个时辰后,天色渐亮,宰相、枢密使一同宣读遗诏,令太子灵前即位。
一切有条不紊,没有任何差错。
在西城左近扎营的天雄军、铁骑军、银鞍直及侍卫亲军数万将士,齐声高呼万岁。
他们一喊,万事抵定,这就是这个年代的规则,这個年代的秩序。
当太子领着文武百官,带着圣人灵柩和二十余万将士归京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波澜,不会有任何阻碍。
古礼,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无上皇帝威望太高,死后哀荣无人敢怠慢。
殡七日之后,全军缟素,返回京师。
当是时也,天高云淡,野雁低飞。
平整的大驿道上禁军将士护送着他们敬爱的皇帝归葬陆浑山。
六位国公家的子弟为首,带着诸勋贵少年郎,以及新罗、百济、泰封、仲云、于阗、碎叶等地质子,充当挽歌郎,一路鼓吹。
宰相萧蘧、王雍、理蕃使杨熵、枢密副使李忠等人亲扶灵柩。
回鹘、党项、突厥等诸部酋豪在两侧紧紧跟随着。
路上有闻风而来的百姓,哭声震天。
有人是真的,有人是被情绪感染,有人是随大流。但不管怎样,有人真哭,这就很了不得了,不愧圣人对家乡多年来的拳拳关爱。
折皇后已经自动晋升为了太后,虽然还未得新君册封。
她坐在重翟车内,神思不属。
几十年夫妻,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圣人深夜去世,毫无征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不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哪天不是最后一面?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太后现在的心思,就只在儿子、孙子身上了。
但好像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有些东西,淡了,看开了,心中空落落的。
圣人在世时,生气过、流泪过甚至摔过东西。可现在这会么,记起来的似乎只有欢笑的时光。
是啊,时间长了,沉淀下来的都是美好的回忆,似乎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吧。
她挑开了窗帘,驿道、旷野之中是无边无际的人群。
各种身份、各种地位的人一脸严肃,沉默不语。
夫君这一辈子,也值了吧?
死后之哀荣,古来能有几个帝王相提并论?
她记起了在灵前痛哭的河西党项酋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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