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不等崔鹏烫完脚躺下呢,那扛不住事又毫无主见的高城守备齐勇,竟然又火急火燎地派手下兵士来县衙里请人了!
可怜崔鹏一把年纪,外裳都没来得及穿好,只披了一件狼皮大麾,就又急匆匆地爬上了城楼。
高城城门口被灾民泼了火油,堆了木柴,此时正被熊熊大火烤得劈啪作响。
齐勇面色难看道:“县尊大人下令关闭城门,以至于高城外灾民越积越多,您瞧瞧吧,现下当真就起乱子了吧!”
崔鹏顾不得反驳齐勇这明晃晃的推责之言,只急忙走到城楼边上,垫着脚向下瞧。
只见无数衣衫褴褛的灾民抱着枯木干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城门口添着火。
那一副要将城楼上的人当成猪羊来烤的架势,惊得崔鹏险些晕厥。
他转头看着到此时依然毫无作为的齐勇,不可思议道:“季文,从灾民点火到现在,你就带着人这般闲看着,白耽误了功夫就只顾着催促老夫过来?!”
齐勇目光躲闪,吱吱呜呜道:“我等兄弟都是靠着百姓供养的守护疆兵士,若无命令,哪里敢做出射杀平民的不义之举,这若是神武帝君在世,怕是都要被军法处死呢!”
神武帝君的子孙虽不如其先祖严苛,但若当真追究起来,他齐勇最后怕是要丢掉这一身军皮!
不得不说,齐勇和崔鹏不愧是文武相合了快满六年的塑料同僚,在推诿避责方面,当真是不相伯仲。
两人并肩立在城楼,望着那熊熊火光皆是沉默不言,谁也不肯当那下令射杀平民的背锅人,即便那些平民此时正在放火烧城门!
守城的兵士却早就沉不住气了,有人痛心疾首地焦急大喊道:“两位大人,再任由灾民这般烧下去,那城门上的铁皮怕是也得要烧化了!”
崔鹏家族亲眷都在城里,比不得齐勇这个冀州外来户,意料之中地先弯腰扛起了锅。
他恨恨地瞪了齐勇一眼,大步登上高台,咬牙切齿地振臂高呼道:“暴民谋逆,老夫作为一县父母,自当守一方水土!放箭!”
城楼上的兵士早就已经箭上了弓弦,只待一声令下,破空声便应和响起。
城楼下无数灾民当即丧命,惨嚎声四起,不等楼上兵士射出第二支羽箭,便都纷纷丢了柴火,朝着远处四散逃窜。
齐勇见此,似马后炮一般撇嘴道:“只不过稍作震慑,竟就露出这般鼠窜之态,当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县尊大人,您这‘暴民谋逆’的帽子,他们怕是戴不起呢。”
崔鹏心想平日里还当这莽夫只是耿直口快,可真到了如今这利益相对、生死相关的关键时候,却才露出真正的丑恶面目来。
崔鹏厌恶到恨不得当场捅死了这个王八蛋!
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叱骂道:“齐勇,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看看那边按兵不动的暴民!你仔细瞧瞧他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你当真觉得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崔鹏狠狠地闭了闭眼,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绝望!
他就是再蠢,此时也总算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灾民起乱,怕是有心人想要谋取高城呢!
幸好!
他崔鹏虽没多大能耐,却也从来都是谨慎之人,早早就下令关了城门!不然高城如今怕是早就已落入贼人之手了!
齐勇见崔鹏对自这般不客气,心里顿时升起几分不满,可当看到高城十里外松树林边影影绰绰的人群时,立马惊得双目圆瞪。
他对崔鹏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只颤着声音问道:“那、那些灾民是从何处得来的/刀/枪兵器?”
“……”
崔鹏无奈叹气,语气萧索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灾民还尚未可知呢!季文啊,咋们高城,如今怕是已沦为某些人的博弈工具了!”
齐勇咽了咽唾沫,毫无主见道:“那、那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县尊大人,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自己这末等县令只是七品,齐勇这末等守备也是七品。
两人一文一武。
文负责高城政务,武执掌高城军事。
如今暴民攻城,这莽夫竟然六神无主地指望他这么个文官拿主意!
崔鹏闻言又是绝望地闭了闭眼,心想今夜高城城破怕是就在眼前了!
“呵,老夫拿主意,老夫能拿什么主意?不过是静观其变罢了。”
崔鹏不算清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处的松树林,恍惚猜测道:“之前抱柴点火的应该是真正的灾民,如今都被箭矢赶到了松树林里,之后再动手,应该就是那群手执刀/枪/的暴民要亲自上阵了。”
崔鹏暗含讥讽道:“季文啊,高城守备军怕是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
齐勇心里发苦,纠结道:“若是那群暴民再赶了无辜灾民上前送死,当真要继续射杀吗?”
崔鹏见他此时还在推诿避责,当即便忍不住怒骂道:“不射杀又能如何?!难不成你齐季文还有胆子带兵杀出城去!”
“……”
齐勇被骂得面上一阵扭曲,可又没能耐拍着胸脯说自己敢!
高城守备军不过只有两百人左右,那举着火把的暴民却密密麻麻,点都点不清人数,他带兵杀出去送死吗?!
说是静观其变,崔鹏和齐勇当真就悬着心肝,目不转睛地盯着松树林方向观望。
夜里视线不好,离得远两人也瞧不清松树林外的具体情形,只隐约听见有人在叫骂,有人再哭求,随后叫骂和哭求都被打断,瞬间沉寂了下来。
齐勇忍不住幻想道:“难不成灾民和暴民起了内讧,同归于尽了?”
崔鹏:“……”
这个贪生怕死的蠢货,脖颈上顶的当真不是夜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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