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可真木讷,机会都抓不住!只恨自己不是青州男子,否则必定争着介绍一番!
谁知君后却笑了,夸道:“是个心思灵巧的。”
其他三人傻眼了,辛言忱微顿,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介绍名山大川,除了低调外,还有一个原因。
太上皇驾崩已有三年,不论是不愿去、还是不能去,福太贵君既未离京,必有他的原因。那么辛言忱过多地介绍,只是徒增遗憾罢了。
君后竟能看出他的心思,还特意点了出来。
辛言忱心底滋味难言,但终归是松了口气,后宫既有这般君后,以后的日子也能清闲点。
福太贵君也说:“辛家小子话说得好听,以后便多给我讲讲青州风光罢。”
两人又聊了几句,提了提其他三位男子,君后便问道:“陛下,你觉得如何?”
辛言忱知道,有福太贵君的话,他多半是稳了。而这位陛下,直到现在都未曾开口,多半对他不感兴趣。
留下来、低调、不争宠,几个目的都达到了。
略微放松之际,却听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辛言忱留牌子,余下三人,赐花。”
声线宛若珠落玉盘,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空灵冷清,隐约带着些上位者的沉静。
任他们争破头、贪嗔痴怒,她只是那般漠然地看着。
可是,可是这样的人,偏偏念了他的名字。被这般念出,辛言忱第一次觉得,名字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不再是辛言忱,不再是辛言忱,那是什么呢?
眼睫微颤,起身之际,他抬起头,越过端着托盘的宫侍,第一次僭越,望向了凉亭之内。
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冕旒轻晃,圣颜隐约。仅仅一秒,目光便被宫侍的身影阻断。
可仅仅一眼,便足够了。
不合时宜的,辛言忱的脑海浮现出刚到御花园时,望见的四名男子,捧着绢花的三位格外沮丧,佩着香囊的则喜意明显。
难怪.....难怪.......
辛言忱觉得,他的心底,突然也欢喜起来。
*
从人群走过,宫侍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有了变化。
“小主,请随奴才来。”
在宫中,贵人、公子都是位份,自然不能那般称呼。
尚在排队的男子们,眼底也都有着艳羡,辛言忱知道原因。并非每轮的四人里,都能有人留下,甚至一连五六排,才会选中一个。
起初他觉得女帝眼光颇高、怜悯这些男子,现在却突然觉得,相比其他来者不拒的女子,她的品格分明更为高尚。
既不喜欢,便不会将人强留在宫中,守着冷清的宫殿过活。
唇.角不自觉上扬,可想到这,辛言忱却忽的一怔,像是才回神一般。
.....若非福太贵君,他本也该被赐花的。
全程她都没有问他一句,分明对他无意。
是没戴白玉簪,还是回答福太贵君时过于藏拙?
望着掌心捧着的香囊,望着那精巧的鸳鸯刺绣,辛言忱的神情渐渐冷淡下来。
却又忍不住想,若无意,她为何会记得他的名字?分明只在最初被宫侍唱了一句而已。
......
心念太多、太杂。
出了御花园,望着宫道两旁,或沮丧、或愤恨、或狂喜的男子,辛言忱突然意识到,自从踏入这深宫开始,他就已经被同化了。
不,不对。追根究底,分明是望见她的那刻,才变得不像自己。
像什么呢?像徐玉修,像母亲后宅的那些小侍。
像他从前最瞧不起的那些男子。
辛言忱心中一凛,闭了闭眼,强行将脑海的那道身影挥去,挥不去,便刻意不去记起。
他问宫侍:“我从家中带来的两位小厮,现下在何处?”
宫侍恭敬道:“委屈您在原先宫殿再呆一晚,等明早位份定下,便会有新的住所,您的小厮也会过来。”
辛言忱不再追问,他自顾自地朝着容贞殿走去,路过一处湖畔,却突的听见一道声音。
“辛哥哥!”
下意识回头,便见裘荀生坐在轿子上,热切地对他招手。
“.......”
辛言忱停下,四位宫侍走上前,才停稳,不等落轿,少年便跳了下来。
宫侍一脸惊慌:“小主!小心身子!”
辛言忱安静看着,等到裘荀生不耐挥手,勒令宫侍退开后,他才问道:“你怎么坐了轿子?”
话一出口,察觉其中隐约的酸意,辛言忱微怔,转而问道:“可还顺利?”
裘荀生没什么心眼,并未察觉好友微妙的情绪,笑着将选秀时的场景描绘了一遍,他性子活泼,说话也活灵活现的。
“......然后陛下就问我,出身普通怎么买得起云簪,我就说,是好友借我的,不光玉簪,这衣裳也是借的。”
“陛下似乎笑了一下,她夸我性情真挚,君后倒是没说话,然后拿着香囊出了御花园,就有宫侍主动替我抬轿。”
“你别说,这日子还真舒坦,轿子比马车稳当多了。”
说到这,裘荀生微愣,他想问,辛言忱是不是喜欢走路,所以拒绝了轿子?
可看着对方沉静的眼神,不知怎的,下意识便将话咽了回去。
裘荀生倒也不是很傻,想起一路上的秀男,似乎真的很少有人坐轿......
辛言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早该知晓的,后宫便是这么个地方,有位份、有女帝宠爱,那便比什么都稳当,小到衣着饭食,大到宫宴座位,全部受到影响。
他本该厌恶的不是么?说好了,只是换个地方看书,既然不愿争,又何必羡慕别人乘轿?
辛言忱想开了,看出裘荀生眼底的担忧,他打趣道:“你若回得早,记得给我留些饭食。”
裘荀生松了口气,他一把拉住辛言忱衣袖:“我可控制不住我的嘴。既如此,咱俩不如一起回去,反正那座位宽敞得很。”
辛言忱拒绝不了,也就坐了上去。
仅仅是一个轿子,再看那漫长的宫道,似乎都缩短了许多,朱墙也矮了下去。
路边的宫侍,皆垂头行礼,像路边最寻常不过的尘埃。
坐在轿子上,高的不仅是视野,还有身份。
仅仅一个轿子便是如此。
她坐在那高高的凤椅上,究竟谁才能入了她的眼?
*
容贞殿冷清了许多,大多落选的秀男们,结束后便被遣送出宫,少数会留在宫里当个良人。
良人掌管宫中6局24司,往常是家族犯了错误,男眷入宫成为宫侍。而现在,对于有野心的秀男来说,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辛言忱见廊下站着一男子,踌躇着似想上前,他只当没看见,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对方约莫出身不错,拉不下脸来主动招呼,便也回去了。
回到宫殿不久,晚膳便被送来,菜色相比之前好了许多。
裘荀生却一反常态,他并未埋头吃饭,吃着吃着反倒发起了呆,辛言忱似有所觉,裘荀生便自说自话般开口。
“我觉得,宫中挺不错的。”
辛言忱筷子微顿,没说话,安静地夹起一根青菜。
裘荀生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看向他,眼睛很亮:“辛哥哥,你见多识广,可以和我讲讲陛下的事吗?”
想起入宫前夜,在树下的承诺,他找补一般:“并非有争宠的心思,只是、只是陛下是宫中最大的官,就算我只想吃吃喝喝,也得把她哄好啊。”
少年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天真,天真到,一眼能够看透其中的情愫。
辛言忱素来脾气好,这次却没惯着他。他放下筷子,盯着裘荀生看了几秒,将他都看得有些发毛了,这才一字一句道。
“你该记得,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话,既是对裘荀生说的,也是告诉他自己。
辛言忱,你该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
被辛言忱的突然冷脸吓到,裘荀生安静地吃完了饭。
他不算很笨,隐约能够看出点什么,却有些迷惑。
......分明,分明他们来时便知道,会嫁给同一位妻主啊,既如此,辛哥哥现在又在生哪门子气呢?
裘荀生长于乡野,爹娘娇惯,气性其实也大,只是一月下来将辛言忱当做长辈一般依赖。
换了旁人,他早就尖锐地讽刺:“自己没本事捏住妻主的心,倒冲我发什么火?”
可生气的人是辛言忱,这话,便连出现都不会出现在裘荀生的脑海。
得到女帝夸赞的喜悦散去些许,他不再追着辛言忱问,可夜晚躺在床.上时,16岁的少年却忍不住想东想西。
陛下生得可真好看。
陛下声音也好听。
陛下夸他性情真挚,那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她的话绝对不会有错!果然,她也极有眼光!比全青州、全五里县、七里县八里县的所有人都有眼光!
陛下.....不,现在是他的妻主了。
有这样一位妻主真好啊,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他吧?
如果、如果真是如此,就请爹娘继续保佑他吧,保佑他一辈子,守着妻主一辈子。那样下辈子他还给他们当儿子孝敬他们。
虽说女子能帮家里做的事更多,可他不能当女子。
他若当了女子,下辈子还怎么继续嫁给陛下?
*
翌日清晨。
位份未下,君后便免了早晨的请安,福太贵君则一贯喜欢清净,早就免了这些规矩。
用过早膳不久,约莫辰时,宣读圣旨的宫侍便带着笑意赶到了容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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