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总算落到秦翊身上,秦翊不似贺南祯,会和她们开玩笑,只是淡淡道:“嬷嬷说笑了。”
“怎么是说笑,我刚才还听见呢,说你怎么天天和人骑马,怎么凌霜的骑术就这样好?一天不见都不行。”老太妃故作严肃地道。
她只是随口一问,只当秦翊是和凌霜玩到一起了,她这样的高门贵女的典范,是对凌霜这种做派有点审视的,说狐媚倒也不是,毕竟要真想做文远侯夫人,当初芍药宴就不会那样发疯了。在她看来,凌霜与其说是处心积虑,不如说是有点疯疯癫癫,不懂边界似的。所以她也不觉得秦翊真会中意凌霜,最多是被她缠不过,或是玩在一起而已。秦家的家世,按道理是要尚郡主娶高门的,只是官家有意打压,娶不了,秦翊性情高傲,其余的看不上,所以才和凌霜这种疯丫头混在一起罢了。清河郡主主张他们俩的婚事,在老太妃看来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真正为红颜折腰的,是贺云章才对,也只有娴月那样妖妖调调的美人配得上。
谁知道她这话一问,秦翊还没说什么,云夫人先笑了。
“娘娘快别问了,”她是秦翊的长辈,也只有她有资格来打趣秦侯爷,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把咱们秦侯爷的耳朵都问红了。”
她一开腔,其余夫人也有活泼的,顿时都笑了,秦翊的耳朵也确实是红了,众人都笑道:“娘娘也太不疼惜年轻人了,人家小儿女约了骑马,娘娘非问个水落石出……”“可见骑马是好玩的,不然怎么咱们秦侯爷都破功了……”
要换了个人,就是贺南祯呢,夫人们也不会这么有兴趣,秦侯爷向来是绝顶的高峰,冰雪覆盖的山崖,从来一丝不错,也一丝机会不给,这样英俊挺拔的青年郎,冷漠得像冰峰,却红了耳朵,夫人们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经过见过,如何不为这种难得的反应动容。
别人还没说什么,凌霜先不干了。
“是我约他骑马,又不是他约我。”她立刻替秦翊出头,反正
她是滚刀肉了,当初当着芍药宴所有夫人大讲“为什么女人九死一生,十月怀胎,却生出了一个把我们当次等人的世界”,再多两句闲话也没什么。
谁料到这次夫人们一点不生气,反而笑了。
“瞧瞧,这就心疼上了。”她们立刻像取笑小孩子一样取笑起来:“可惜清河郡主娘娘不在,不然今天趁太妃娘娘也在,就把事情定了……”
凌霜打硬仗不怕,被她们围在中间取笑却无奈,看了秦翊一眼,顿时无语了,这家伙哪里窘了,虽然神色淡淡,但眼中带笑,明明享受得很。
“这下也不用顾男女大防了,相约出游,一起骑马都使得,看来娘娘素日教我们洁身自好的道理,都是假的了。”一个声音极破坏氛围地说道。
众人这才看到说话的是荀文绮,她脸上一点也不掩饰怒意,尖刻地道。
从来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规矩从来约束不了最高的人,真正的贵人偶尔逾规,不仅不要紧,反而有一堆人帮着遮掩解释,荀文绮问出这话来,实在有点天真了。
其实哪里是顾不顾大防呢,不过是因为是秦侯府,真看上了,别说是一起骑马相约出游,就是岑小姐的处境,只要婚事定下,老太妃也不得不到府道贺,夫人们也不得不凑趣,说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就像此刻,里面最活泼的景夫人立刻笑道:“荀郡主也是小孩子气了,一起相约出游的规矩,是约束谈亲事的大女孩子的,凌霜本来晚熟,向来跟个男孩子似的,你看她衣服还穿着男装呢,她和秦侯爷是一起骑马,又有那么多人跟着,哪里就说得那么难听呢。”
“是呀,”梅四奶奶立刻也道:“秦贺两家向来近,娴月和凌霜又和云夫人好,彼此就跟表兄妹一样,哪有那么多可避嫌的。凌霜开窍晚,人事不知,荀郡主可别往坏里想她啊。像你以前也穿胡服,也追着秦侯爷叫秦翊哥哥,大家也都知道你是兄妹情意,虽然知道你们没有亲戚关系,可也没人把你往歪道上想呀!”
娄家如今的位置,许多话自己都不必说,自有人替娄二奶奶说了。娄二奶奶还是第一次享受这待遇,十分陶然。
荀郡主被驳得哑口无言,从来只有夫人们看文郡主面子,放她一马的,哪里被这样围攻过,顿时眼睛都红了。
凌霜虽然自己常是被围攻过的那个,看她这样,也有点不忍,正朝秦翊道“我们走吧”,旁边夫人还没取笑“我们”,娄二奶奶就开口了。
“其实荀郡主也说得对,凌霜这丫头是有点傻乎乎的,我也懒得管了,但秦侯爷的名声要紧,趁着今日娘娘在这,真要商量个办法才行……”娄二奶奶笑眯眯地道。
顿时夫人们都笑了起来,有说“娘娘这是请你保媒呢”,也有笑着说“这还没过门,就心疼上女婿了”,都笑成一团,老太妃也没说好或不好,只是笑着看秦翊。
荀文绮被气得脸通红。
“二奶奶怕是忘了,当时芍药宴凌霜可说了,她不要擦亮眼睛嫁人的,不要在内宅生活,生儿育
女相夫教子……说得振振有词,我可没忘。”她又想故技重施,质问凌霜道:“怎么你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之前说的都是假的吧,原来是为了让大家别和你抢呀……”
娄二奶奶顿时眼中冒火,要不是众目睽睽,只怕她要冲上去打荀文绮了。在她看来,这可是关乎凌霜一生的事。
“秦翊是人,不是东西,有什么抢不抢的。”凌霜平静得很:“我是说过那话,现在也仍然没变,我不会嫁去别人家,我有我自己的家,我不会把我的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上……”
“说得那样神奇,其实有什么区别呢?难道你不结婚,难道你不生孩子,难道你以后不做文远侯夫人?”荀文绮立刻步步紧逼道。
“那也是我们俩的事,不关荀小姐的事吧。”秦翊冷冷道。
谁也没料到他竟然会出声,而且维护意味还这样明显,连荀文绮都愣住了。
“我用不着你给我出头……”凌霜皱眉道。
“我知道。”秦翊对她说话的语气异常温和,但当他转过脸来面对众人时,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众位夫人对我和凌霜好奇,这也是常事,但我们的事,不需要向谁交代,跟两家人也没有关系,大家有什么疑问,大可以来问我,我家府上随时敞开大门欢迎。至于婚嫁的事,自有凌霜决定,正如凌霜所说,要女子离开自己的家,到另外一个家生活,一辈子困于内宅,确实不公平……”
荀文绮震惊地看着他。
“秦翊哥哥,你也信她的那套……”她难以置信:“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以后的孩子不是文远侯府的继承人……”
“其实在我看来,世人的身份都差不多,没有高下之分。”秦翊淡淡地说完这句最傲慢的话,众人都要怔一下才明白这意思——在秦侯府面前,高门和低门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都是低门罢了。除了皇家宗室,几乎等于一视同仁。
然后他说出了让满堂夫人都更为震惊的那句话。
“我不觉得我家有什么值得继承的。”秦翊淡淡道:“世间女子九生一死,十月怀胎,生出的却是男方家的孩子,确实不公平。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险,如果我们未来有孩子的话,就跟着凌霜姓,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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