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拾第一次在边关度过新年。
也是第二次身边没有家人一道过年。
仔细想来,自上京赶考到如今也了近一年。往后或许很多个新年都无法全家团圆。大概这就是目标过于远大必然付出的代价罢?除非他一生都留在泊阳……
除夕之夜,魏王大手一挥,将宁阳城最好的酒楼包了下来,所有使团成员,上至朝廷命官,下至马夫小卒,一同庆贺新年。
朝廷命官单独在顶楼列席。
谢拾作为如今的御前红人,又得魏王欣赏,就算年轻资历浅,也不容忽视。不时有人来与他推杯换盏,很快他已是微醺。
他索性找了个机会开溜,捧着酒杯靠在走廊上吹风,目光眺望着夜色中的边关。
深冬风寒,不远处的屋檐上尤见白雪映着月光。夜幕温柔,为群星披上厚氅,淡淡乡愁便在此时涌了上来,令他一时怅然。
“……谢修撰莫非有什么心事?”
身后传来陆采薇刻意压低的声音。
谢拾回过神来,人已经出现在与他相距不过两步的地方,学着他轻轻靠在栏杆上。
陆采薇朝他举了举酒杯。
“若是方便说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谢拾惆怅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起来,他坦然一笑,“……说来惹人见笑,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世人推崇的往往是建功立业的大丈夫。事业未成总惦记着回家倒好似没长大一般。虽则如此,谢拾说来却没有遮掩的意思。
青年双颊染着一层淡淡的薄红。
不知是醉意,还是羞赧。
陆采薇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其实我也有些想我娘了。”陆采薇目光望向远处天空的月亮,“从前在京中时总嫌她管束我,而今在外却惦记起她了。”
“是啊。”谢拾深以为然。出门在外,回想起从前的事,哪怕是调皮时被余氏揪耳朵的小事,记忆的底色都蒙着一层温馨。
你一言我一语,零零落落的记忆碎片此时源源不断涌出,说来已成趣事。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仿佛透过这些故事看到了彼此。
她于是知晓他并非世人想象中风度翩翩的才子,也曾经是捉鱼摸鸟的孩子王,喜欢被视作旁门左道的杂学胜过四书五经;他于是也知晓离经叛道的陆九娘并非生来如此,年幼时其实是个胆小柔弱的爱哭鬼。
月光洒落,他们举杯共沐。
……
次日清晨,无需胖狸猫的叫醒服务,持续多年的生物钟自动唤醒谢拾,有关昨日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或许这是他有生以来度过最特别的一次除夕夜,在遥远的边关,与一名特殊的朋友分享彼此的故事。
“此番经历当真前所未有……”思及此事,谢拾心头顿生奇妙之感。而这样的经历,如无意外,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罢?
这个念头竟令他生出几许怅然若失。
不多时,谢拾收敛
心绪,首先向新的一年显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出生以来最亲密的小伙伴问好:“系统,新年好!”
虚拟空间中,胖狸猫点燃一串数据炮竹,在炮竹声中回应道:[宿主,新年好!]
自今日起,便是太安九年了。
谢拾出了门,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在互相恭贺新年,红色的春联,红色的福字,红色的窗花,红色的灯笼,满城都喜气洋洋。
年后一段时间,陆续有自中原各地而来的商队抵达边关。大大小小的商队之主都是听闻边关互市在即,企图来喝一口头汤。而更多谨慎稳健之辈,依旧在默默观望。
一旦开了好头,可以想见将会有更多商队参与进来,大齐的商业格局都可能改变。
一切,只待大齐使团抵达南燕王庭。倘若一切顺利,三月份就会开启第一场互市。
而地点就在宁阳城附近的宁城。选址参考总督薛敬的建议,官道发达,易守难攻。自中原腹地前往临城的交通颇为便利,而北虏大军若想袭城却须得绕过三座要塞。
正月初,冰雪将将消融,肩负朝廷重任与万民期待的大齐使节团便出发前往草原。
只有真正来过草原的人,才知晓何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而今的大齐使团上下就体会到了。
此刻虽不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节,但放眼四野,枯黄的野草上遍布霜雪,置身其中,只觉天高地阔而自身无限渺小,倘若无人引路,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
“杜少卿果然有先见之明!”
众人不免对身为副使的鸿胪寺左少卿杜尚行发出发自内心的赞美。若非这位向薛总都督借来熟悉草原的老兵做向导,使节队伍在草原上岂不是只能听凭北虏人引导?一旦有个万一,便是跑都不知怎么跑。虽说出现“万一”的概率极低极低就是了。
总而言之,自己人识路更放心。
在草原中跋涉近一月,大齐使团终于抵达目的地。冰雪未消的草原深处,竟有一座风格粗犷的城池,这便是“大燕”的王城。如今则是五部之一南燕的王庭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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