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溪惊回神,看向来人,微笑唤道:“知州大人。”
“沉姑娘怎么在这里发呆?”知州大人亦是笑问。
“赏花,”沉月溪脱口而出,眼角余光目见狼藉一片的荷花池,又补了一句,“听雨。”
“沉姑娘好雅兴啊,”知州大人拍了拍衣角,同沉月溪一起坐到亭中,望着雨幕,随口吟道,“十里横塘过雨,荷香细,苹末风清。”
晁端礼的《满庭芳》,开篇即是“天与疏慵,人怜憔悴,分甘抛弃簪缨”。晁端礼宦海艰难,废徙叁十年之久,常怀失意之意。
沉月溪失笑调侃:“知州大人开口怎么如此老气?”
知州大人服老摆手,笑道:“老夫已年逾五十,都要致仕了,哪里还有挥斥方遒的气魄。”
“看不出来。令嫒也就十六七吧。”
“锦儿前段时间刚满十七。夫人身体不好,叁十岁时才得此一女,一直视若珍宝。”
“那如何一直没有婚配?”沉月溪好奇问。
一般女子,十五岁便能许人。十七岁未嫁,已经可以算老了。
知州大人讪笑,“小女早前是有过婚约的。是户缪姓人家,乃州学教授,学问很高。缪夫人也是个奇女子,虽深居简出,常居乡里,但医术高明。当年州里突发恶疾,是缪先生还有夫人治好的。老夫因此与之攀了个亲。可惜……”
蓦然,鸦色天空裂开一道亮光,如利剑劈下。
“可惜?”
“一夜之间,满门被灭。”
轰!
雷霆声过,震得整个亭子都在颤抖,雨更下大了几分,嘈嘈错乱。
“那个孩子若还在……”知州大人惋惜道,“应该和叶公子一般大了。说来缘分,缪家那位小公子,也名‘青舟’,不过是‘青青子衿’的‘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缪……青舟……”沉月溪细细念出了声。
青州轻舟。
知州大人点点头。
思及往事,知州大人缓缓叹出一口气,无奈摇头,“最近几年,总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期望锦儿可以寻一户好人家,老夫也就放心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沉月溪心中触动,宽慰道:“不会的。大人会长命百岁的。”
“那就借沉姑娘吉言了。”说着,知州大人给沉月溪倒了一杯茶,相与对酌。
沉月溪微笑接过紫砂杯,正欲饮下,一名小厮冒雨跑过来,浑身湿了个透。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厮胡乱抹了把脸上横流的雨水,气都不及喘,禀告,“云门山……云门山滑坡了!”
沉月溪一个手抖,滚烫的茶水洒到衣襟,杯子落入莲花池中,隐在嘈杂的雨声雷声里,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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