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渺小的记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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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景宸君思考道。

他的一生似乎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第一次知道修仙者存在的时候,在知道身为‘人皇’血统永远不可能成仙的时候,在不相信命运外出求仙的时候,在被各大仙门拒绝不得不前往东境出海求药的时候,在求药不成被困在无尽海上的时候,在被逍遥宫救下的时候,在答应成为逍遥宫的代理人去参加皇位继承权争斗的时候,在杀死了所有兄弟坐在皇位上吞下‘不死药’的时候,在为了契约不得不出卖某些利益给仙门的时候,在无法忍受彻底堕落到出卖自己的人民想要拒绝逍遥宫的时候,在因为违背了和逍遥宫的契约而变得半人半鬼的时候,在以那个悲惨的状态看着自己的子嗣重演自己的悲剧的时候,在以为人世是无尽悲剧的循环的时候,在魔族入侵毁灭一切的时候……

是了,魔族入侵。

景宸君坐在宫殿的台阶上,呆呆的看着被染成猩红色的世界。

天空是猩红的,厚厚的云层像是凝固的淤血,几乎压在宫墙的墙头上,依稀能看见更远处的天空开了一条缝,无穷无尽的魔族正从那儿涌来;

宫殿是猩红,火焰在屋顶上跳舞,传说由仙人帮忙修建永不坍塌的宫殿已经被烧毁了大半,不知道是灰烬还是魔气的猩红色絮状物质飞散得到处都是;

大地也是猩红的,死去的人们的血混杂着灰烬浸透了这片土地,而且这是残忍的单方面的屠杀,因为这里有的只有凡人而已,面对魔族,再英勇的战士也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不用魔族,碰触到空气中的絮状物,他们自己化作了血水。

连拥有数道防御法阵的凡人最大帝国的宫殿都是如此,外面的情况可想而知。

也许,凡人们已经死绝了也说不定。

毕竟像是虫豸一般无力的凡人呢,在这样的灾难中,一定如同被铁水漫灌的蚂蚁洞中的蚂蚁一般,瞬间灰飞烟灭了吧?

那么修仙者们呢?那高高悬浮于空中的修仙者的城池呢?

他们也会像是凡人一样,瞬间消亡?还是在苦苦挣扎?亦或者,他们正潇洒地和魔族作战,等战争结束后,看着被毁灭的凡人的国度废墟感叹一句:来得晚了?

“……为什么,如此的不公平。”

景宸君平淡地嘀咕道。

他这一生中也无数次提出这个问题,愤怒的,悲伤的,疲倦的,不满的,无力的,绝望的,乃至这一次这般虚无的,但从没有得到过答案。

而且,老天似乎觉得他处境还不够糟糕似的,有大片的阴影从空中经过,甚至压制住了燃烧的宫殿的光,让景宸君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几乎是软倒在了地上。

是魔族的军队……吧?

景宸君不太确定。

因为猩红色的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魔族给遮蔽了,看起来像是迁徙中的巨大鸟群,但就是鸟儿也比它们有秩序,群魔乱舞已经无

法简单地形容如此可怖的景象,纵使觉得自己已经看过了天下所有恶心的事物的景宸君也平息心中的恐惧。

“不,不行……不能恐惧,恐惧更会吸引它们……”

景宸君喃喃道。

他努力缩着肩膀,希望将自己藏起来,可惜已经晚了,在他惊恐地窥探天空的那一刻,天空中那些可怖的怪物们也看见他。

顿时,空中响起了毛骨悚然的杂音。

像是一群人在大笑的声音又像是一群人在大哭的声音还像是咀嚼声磨牙声口水吞咽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在这些恐怖的声音中只混杂了一两句景宸君勉强能听懂的话语:

“……人类?”

“好像不完全是,有点放过期的味道。”

“管他呢,老子飞了一路,竟然什么都没吃到!过期的也凑合了!”

这些话就算听懂了也没什么意义。

铺天盖地的魔族已经冲了下来,像是海浪一般汹涌。

不过,在宫殿被焚烧着,宫人几乎都死完了的情况下,景宸君还能一个人平安无事坐在台阶上,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飞在最前面的魔族并没有真正靠近景宸君,它在中途发出了一声惨叫,像是宫殿一般燃烧起来,而景宸君也发出了一声闷哼,他身上的皮肤被生生撕下来一块。

仔细看的话,景宸君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可怖的是,这种等级的抵抗对于魔族,尤其是魔族大军来说,是完全无效的!它们本来就不在意同类的死亡,相反的,景宸君身上那撕去了皮肤所散发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了这些魔族,它们顿时如同夏日里围绕着烛火的大群飞蛾一般,黑压压地扑了下来,即使化为灰烬也在所不惜,或者说,它们在赌,赌其他魔族能先一步的将那个诡异的人类的皮肤彻底剥光,让对方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好在(?)这时候,景宸君从无尽海逍遥宫求来的不死药发挥了作用。

这颗不死药永远在不该发挥作用的时候发挥作用。

比如说,它让景宸君足足活了三百多年——虽然对一个修仙者而言,这些岁月不过是他们闭关一次的时间,但对于凡人来说,已经太过于漫长了——它也让他在撕毁了和逍遥宫的契约后,还不人不鬼地活了下来,它现在,在这最糟的时刻也最糟的支持了景宸君的破布娃娃般的身体。

只见伴随着魔族的消亡,景宸君身上的皮肤被活活的撕了下来,但当这些皮肤的破损率到了差点能够致死的程度的时候,就有新的皮肤快速地从景宸君身上长了出来,像是被反复修补的布娃娃一样。

可惜景宸君并不是布娃娃,不死药除了让他不死,也没给他更多的能力,于是他狼狈地倒在血泊中,巨大的痛苦几乎撕碎了他的理智:

要不……还是算了……

自己在坚持什么?就那么被吃了算了。

不知道自己被咀嚼成肉沫后,是不是还‘活着’?

景宸君混乱地想道,他试图让痛

苦支配自己的大脑,当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他才能昏迷过去。()

多么讽刺!对于如今永生不死的他来说,昏迷竟然成了最大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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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却有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这是……”

“魔族?!它怎么能接近我的?!”景宸君悚然一惊。

只是因为反复被撕皮的痛苦,他连表现惊讶都做不到了,只能透过不停流着血泪的眼睛,模糊地看见一只魔族站在自己面前。

绝美的魔族。

他像是深渊里的星辰,深海里的花,灰烬中的雪一般,那么美丽,但又那么的怪异,只是站在那里,无论是猩红色的空气也好,焚烧倒塌的宫殿也好,奇形怪状的魔物也好,一瞬间都成了这种绝美的生物的陪衬和养料的感觉,有一种如果可以滋养这种美丽,那么就算无数世界就此毁灭也在所不惜的祸水感。

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这位美丽到异常的存在,绝不会是普通的魔族。

景宸君依稀听见有魔族称呼它为“魔尊”。

也因为这位“魔尊”大人的存在,魔物们并不像是刚刚那么猖狂地扑向景宸君了,景宸君总算停止了不断撕皮又不断生长的痛苦循环。

但景宸君无法因此松口气,因为“魔尊”还在他的面前。

这位竟然可以靠近他没有被烧毁,显然不是景宸君的力量能制约的了,这也意味着,对方搞不好能杀死他。

觉察到这点,景宸君竟然有点隐隐的期待。

遗憾的是,“魔尊”却没有攻击景宸君的意思,他只询问道:“你是这一届的皇帝?”

我为什么要回答魔族的问题?!

景宸君想要如此反抗,可惜作为无力的凡人,他无论是面对魔族,还是面对修仙者,景宸君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尽管根本不想回答也没有力量回答,景宸君还是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算是……我做尽了脏事拿到这个位置,总归必须付出代价。”

“哼!”那魔尊似乎不以为然,不过它又问道,“但是人皇的位置和不死药不会给你力量,你的法术哪里来的?——不是指不死的部分,而是献祭自己燃烧敌人的手段。”

“……记录中找到的,”景宸君并不隐瞒,甚至有点骄傲,“是我朝三百多年前的一位大臣,不愿意屈服于妖魔而使用的手段!他的笔记事后被人找到,收藏在了他任职最长时间的翰林院……”

“哈,哈哈哈哈哈!”魔尊听得笑了起来,“你们丢弃了他,却还将他的事迹记录下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可笑的?!

景宸君愤怒地想道,但突然有点迟疑。

他想起了自己看见那本笔记时的批注,批注中说那位大臣长得绝美,因此才被妖魔看上,化身仙人,要求当时的皇帝交出对方,而大臣不甘受辱,决绝地献祭了自己一把火烧得妖魔现出了原形才让世人知道了始末。

(实际上是逍遥宫不

() 敢让修仙界知道自家祖宗被‘凡人’所创那么丢脸的事,情愿被当成妖魔。)()

这位魔族也生得极美……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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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宸君突然想道,不过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大臣情愿去死,也不愿意成为妖魔的附庸,怎么会入魔呢?

而那魔尊却讥笑着问道:“那么,这位皇帝陛下,您用上那被你们抛弃的大臣的法术,是想要做什么呢?不会也是想和魔族同归于尽,拯救你的国家吧?”

景宸君闻言,发出了一声凄惨的笑声:

“那么多魔族,我怎么能同归于尽的完?”

“我只是在妄想,在做蠢事而已。”

“我想,献祭自己,献祭残破的身躯,献祭可憎的血统,是能拉着你们的一部分下地狱吧?虽然这反抗微不足道,但也许有几个人类可以避免死亡呢?”

“只要没有彻底灭绝,总能将种族延续下去,也许是凡人存在的唯一理由了吧?”

……

景宸君也憋了很久了。

其实在和逍遥宫翻脸后,他就不再是皇帝了,而被囚禁在宫殿中,没人会听他说话。

死前难得有机会,于是他将他憋了三百多年的思考,他关于生命的价值,他坚守在这个地方的原因,都说了出来。

不过说归说,景宸君觉得,他的想法对魔族来说,应该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果然,那绝美的魔尊似乎确实那么想的,他出奇有耐心地听完了景宸君的发言,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做得不错,那坚持下去吧!”魔尊说道。

它飞了起来,并且轻轻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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