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听完太后这番言论,沉默了良久。
她说:“您的话有些道理,但眼下之局,已不是我想不想杀赵泽,而是赵泽已动了杀我之心,我若不杀他,恐有后患。”
顾太后反问:“你对对他动手之事尚有犹豫,既然如此,又如何肯定,他对你下手时,没有丝毫迟疑呢?”
谢知秋微微蹙眉。
顾太后之言,似乎话中有话。
恰在此时,谢知秋看到慈宁殿外,雀儿从外头跑了过来,正在花园边探头探脑。
谢知秋瞥了顾太后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样子,便走向雀儿。
“小姐!”
雀儿凑到谢知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谢知秋先是愣住,接着,她眼神一变,露出惊愕的神色。
她回头去看太后。
太后状态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谢知秋转身欲走,但想了想,她又让雀儿先回去,自己则走向太后。
谢知秋道:“……你早就猜到?”
太后回答:“他是我的孩子,我不难猜到他的想法。”
谢知秋心情略有些复杂。
她屡次瞥向面前的老者,欲言又止。
太后问她:“你好像有话想说?”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您能看透世事,又善洞察人心,恕我直言,您的才能,远在您两个儿子之上。我听闻您早年垂帘听政时,一度尝试身着龙袍。您若当真有心称帝,不会不成功。可是为何……您到最后,却选了还政?”
太后一凝,眼睑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无疑是个敏感的问题,在这世上,还真没什么人敢这么问她。
顾太后道:“或许是因为,哪怕我位高权重,但仍然摆脱不了情感的束缚。”
“……情感?”
太后颔首。
她道:“我与先帝相伴数十年,他待我与旁人不同,皇室于我,亦有情谊。
“当年我目不识丁,只是凭运气进了王府,但尚是皇子的先帝欣赏我勤奋好学,教我习字,容许我阅读王府中的藏书,授我以才学,这是恩一。
“我身份低贱、来历诡异,却在先帝身边侍奉。先帝的父母不悦,而我于他们,不过草芥,他们本可以杀我,但因仁厚之念,他们没有动手,只是将我驱逐去别处,放了我一条生路,这是恩二。”
“后来我入宫,因为二嫁之身,群臣皆议我惑主,但先帝信任我的才能人品,力排众议,将我立为皇后,这是恩三。
“后宫本不该谈论朝政,可先帝为我破例,让我批阅奏折,在他卧病时垂帘听政,这是恩四。”
说到这里,顾太后停顿了一下。
她说:“我知道谢姑娘你想法与常人不同,亦追求公正,连对乐坊中的乐女都报以同情,大抵不会认为二嫁与后宫议政
会是什么污点。
“但世人与你一般想者甚少(),于当时的我而言⑤()⑤[(),这些皆是难得的宽容与悲悯,给了我过去从未想过的机遇,哪怕先帝的父母厌恶我、所做之事不过是饶我一命,我对他们仍旧不胜感激。
“后面我与先帝又有了两个孩子,就算我有自己的野心,也不得不为两个儿子打算。
“在我那个时候,女子要触碰政治,唯有走此路,但走了此路,我与皇室便是一体的,会在长久的相处与皇权捆绑在一起,变成利害一致的家庭。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人只要有情感,就难以割舍自己的家人孩子。”
谢知秋滞了一瞬。
顾太后凝视着她,说:“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有本事的女人,发现我做不到武周朝的女帝那么果决,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谢知秋思索了一会儿。
她不难意料顾太后对自己的家庭有感情,诚然,她的确有点希望听到其他理由,不过这一个,也在情理之中。
谢知秋想将自己的情感整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有点犹豫。
顾太后见状,转过身去,道:“好了,你去吧。你欠我的恩,我也要了报偿,道已不同,你我师徒之缘,想来将尽于此。日后,你不必再来了。”
谢知秋行礼,本欲离开,但想了片刻,又留下来。
“庇护自己的家人,乃人之常情。太后的处境与我不同,自然有自己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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