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内,承天皇太后得知谢知秋一个人从宋问之的小楼出来了,并且提出要见她时,颇有些意外。
不过,皇太后还是整顿衣冠,出来听第局比试的结果。
没有朝臣的大殿无比空旷,宫娥内侍多静默不语,天色已晚,点了灯仍旧光线不足,但这样静谧的昏暗,反而给大殿更添一重庄严。
皇太后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见我?”
谢知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萧寻初他们在沙盘上新演示出的技术一样一样展示出来,并且按照制作者不同,分别放在两手边。
谢知秋道:“左边,是我们这边先生的作品;右边,是贵国先生所作。”
皇太后像猫似的眯阖起双眸,遥遥打量两边之物。
李太后对武器虽有一定了解,但她日理万机,要管的事情甚多,若是两边差距不大,她还没有火眼金睛到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步。
她懒洋洋地靠向一边,问:“那么,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知秋回答:“依谢某看,自是我方更胜一筹。”
李太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殿内似有寒风簌簌掠过,带得人身后微冷。
李太后如此不以为意,仿佛胜负早已无关紧要。
谢知秋定了定神,道:“其实我今晚来见皇太后,是代表我方,还有一件礼物想要赠给李太后。”
李太后抬了一下眼皮。
是时,谢知秋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恭敬地递上。
谢知秋说:“这是我方在北地所使用教材中的一卷,截取自《墨经》中的《公输》一章,皇太后若是感兴趣,不妨一观。”
李太后狐疑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看卷轴。
不过,谢知秋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往下说:“春秋时期,楚国欲攻宋国,聘请鲁国著名的工匠公输班制作了攻城的器械,墨子听说以后,自齐国出发,走了十天十夜来到楚国,劝说楚国国君停战。
“但楚国自认国力强悍,又已经造好了云梯之械,不愿意放弃攻打宋国的计划。
“于是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与公输班较量数回。无论公输班拿出怎样精巧的攻城器,墨子都能以守城之器拒绝,最后公输班进攻之器用尽,墨子的守城器仍绰绰有余。
“墨子以此证明,无论楚国怎样进攻宋国,只要他出面阻止,楚国都没有办法取胜。”
《墨经》在方国境内已经失传,更不在儒家经典的四书五经之内,李太后是辛国皇室,而宋问之看上去也没有将《墨经》的内容告知辛国官员——亦或是即使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真正在乎——总之,李太后看上去并不知道这个典故。
她听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扬了下眉,道:“所以你是认为,凭着与春秋时一样的方法,就能够说服我,这才出使前来?”
谢知秋摇头。
她说:“我想对皇
太后讲的,是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
“公输班输了以后,又不太服气地道:‘我知道怎么样可以击败你,但我不说出来。’”
“墨子听了,回答道:‘我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来击败我,但我也不说出来。’”
“楚王听了很奇怪,便问其故。”
“墨子说:‘公输班的意思,不过就是要杀了我。他认为,只要杀了我,宋国就没有办法守住,只能任由楚国践踏。但是实际上,我的百余个弟子,已经拿着我的守城器,守在宋国的城墙外,等着楚国入侵了。大王就算杀了我,也杀不尽防御的弟子。’”
“——!”
李太后起先不以为意,直到听到这里,才脸色大变,一拍椅子,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来!
谢知秋却淡然依旧,只说:“历史是不是很有意思?前人说要以史为鉴,诚不欺我。”
谢知秋顿了顿,又往下说:“皇太后是不是一开始就有点奇怪,为何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进上京来?
“实则在看到皇太后送给义军的‘礼物’时,我们便觉得此行不会这么容易,于是让一部分人当即折返回去,另一部分人陆续留在了沿途的驿站中。
“这几日,驿站内的人一直在往回递平安信。不过,若是我们超过十日还没有平安出城与他们会合,亦或者是驿站的哪一环断开了,平安信就会立即停止。
“一旦平安信停止,守在北地边境的义军大军马上就会直上北地,直取上京。
“义军会使用的武器,皇太后已经亲眼见识过,想来不难猜测结果。
“我等出使上京,原是希望能以损失较少的方式结束战争,但若是辛国没有此意,剩下的唯有一条路可走。
“要和还是要战,还请皇太后仔细掂量。”
李太后几乎要拍案而起:“你在威胁我?!”
谢知秋道:“不过是陈述事实。”
在此之前,李太后的确是认为,只要杀了谢知秋和前来辛国的工匠,便可解除这么一个大威胁,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知秋的深谋远虑远超她的想象。
她在算计对方,对方也步步为营,在算计自己。
李太后起先怒火攻心,觉得落入了对方的天罗地网,但是盘算了半天,还真没有想到破解之法,反而冷静下来,重新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来看谢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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